王建军站在套房的落地窗前,凝视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自从确认了张念安的身份后,他的内心就再也无法平静。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儿形象,与记忆中张翠翠年轻时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不断交错闪现。
\"何助理。\"王建军转身,声音低沉却坚定,\"给我安排一下,我要见张翠翠。\"
助理面露难色:\"老板,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她告诉周志远......\"
\"不会的。\"王建军打断他,眼神深邃,\"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而已,一些困扰了我二十多年的事情。\"
(三天后,广州一家僻静的茶室包间)
午后阳光透过竹帘,在榻榻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建军提前十分钟就到了,他选择了一个最里面的包间,确保谈话不会被外人听见。他慢条斯理地烫着茶具,动作娴熟,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两点整,包间的移门被轻轻推开。张翠翠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了进来。当她看清坐在那里的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包。
\"是......是你......\"她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王建军......你还没死?你回来干什么?\"
王建军站起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坐吧,翠翠。二十多年了,我们总该好好说句话。\"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张翠翠激动地说,但还是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双手紧紧攥着包带,\"你回来是不是又要找周志远的麻烦?找启航集团的麻烦?你还想害周家是不是?\"
王建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执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碧绿的茶汤在白瓷杯中微微荡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先喝口茶。\"他将茶杯轻轻推到她面前,\"我记得你最爱喝龙井。\"
张翠翠看都不看那杯茶,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回答我的问题!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王建军放下茶壶,凝视着她:\"念安......她知道我是她父亲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瞬间刺穿了张翠翠所有的防备。她的眼眶立刻红了,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怒和痛苦:\"你还有脸说你是她的父亲?当初你一声不响地逃跑的时候,有考虑过我们母女俩吗?我那时候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啊!你知道那些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门外的服务生都探头看了一眼。王建军对服务生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那个时候......我别无选择。\"王建军低下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脆弱,\"那些人要我的命,我不得不走。\"
\"别无选择?\"张翠翠冷笑一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那你至少可以带上我们母女!或者......或者至少留个信!你知道我挺着大肚子,每个夜晚我都提心吊胆,生怕传来的是你的死讯。
我挺着大肚子回了张家村。被人指指点点的。
王建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说这个有用吗?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你母女俩......\"
\"对不起?\"张翠翠擦掉眼泪,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讽刺,\"对不起能换回念安缺失的父爱吗?对不起能弥补那些年我们受的白眼和苦楚吗?她小时候每次问起爸爸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要不是晓云,张晓云!她大人大量,让我把你最后一处私宅卖了,带着那笔钱离开了宁波,我们母女恐怕早就......\"
王建军猛地抬头:\"张晓云她......一直都在照顾你和孩子。
是。\"张翠翠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激,\"可他们夫妻俩还是接受了念安做他们的大儿媳妇。周家待念安如亲生女儿,志远和晓云从没因为她的身世而轻视过她。你呢?王建军,你这二十多年,可曾有一刻想过我们母女?\"
王建军沉默了很久,茶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传来隐约的车流声,更显得室内的寂静沉重得令人窒息。他端起茶杯,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他艰难地开口,\"我这次回来,确实是为了周志远。但是......\"
\"但是什么?\"张翠翠咄咄逼人地看着他,\"现在知道念安是你的女儿,你就心软了?还是你打算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起伤害?\"
\"我不会伤害念安!\"王建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怎么可能伤害她?\"
\"那你打算怎么做?放弃报复周家?\"张翠翠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真的还念及一丝父女之情,就离开广州,永远别再出现在念安的生活里。她现在很幸福,周健也醒过来了,他们小两口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开始......\"
王建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深邃:\"周健那孩子......对念安好吗?\"
\"很好。\"张翠翠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但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念安流产的时候,周健虽然还在昏迷中,但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安慰她。这样的女婿,我很满意。\"
王建军轻轻点头,又是一阵沉默。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却化解不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我这次回来,\"他终于再次开口,\"不只是为了找周志远。我还想......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张翠翠冷笑一声:\"弥补?你要怎么弥补?突然出现在念安面前,告诉她你是她那个失踪了二十多年的父亲?你知不知道这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
\"我可以慢慢来......\"王建军说,\"至少让我有机会......\"
\"不行!\"张翠翠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念安现在很幸福,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幸福,包括你在内!\"
她站起身,拿起包:\"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离开广州,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就是你最好的弥补方式。\"
王建军也跟着站起来:\"翠翠,等等......\"
但张翠翠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在拉开门的那一刻,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说:
\"王建军,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想想念安。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欠你的。你的恩怨是你和周志远之间的事,不要把她卷进来。\"
门被轻轻关上,包间里只剩下王建军一个人。他缓缓坐回原位,望着对面那杯一口未动的茶,久久不语。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广州的灯火次第亮起。王建军坐在昏暗的包间里,如同一尊雕塑。张翠翠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二十多年的仇恨,在突然出现的女儿面前,突然变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他原本清晰的复仇道路,如今布满了荆棘和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