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尚未完全驱散秋夜的凉意,祁同伟便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摸过床头柜上的话筒,里面传来前台小刘压低后略显紧张的声音:
“伟哥,楼下有人找……说是西城分局的,看着挺严肃的。”
祁同伟眯眼瞥了一眼闹钟,刚过八点。
周日一大早,分局的人直接找到招待所来?动作倒是挺快,他嘴角无声地扯出一丝冷笑!
“知道了,这就下来。”
他不紧不慢地洗漱,换上一身便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镜中的年轻人眉眼锐利,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
楼下前台旁站着两名男子。年长的约莫四十岁,穿着件半旧的黑夹克,一脸公事公办的肃杀。旁边那个年轻人……祁同伟目光扫过去,心下微微一顿。
竟是赵东来。
虽然比记忆中青涩太多,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不会认错。
前世京州市局的局长,此刻还只是个刚出茅庐的年轻刑警。只是,按照他的记忆,赵东来是从部里空降的干部,自己来公安部之后还打听了一下,查无此人。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见面。
黑夹克男子上前一步,语气硬邦邦的:“你就是祁同伟?”
祁同伟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对着小刘责备道:“跟你说了不要喊我伟哥!怎么又忘了?”
小刘吐了吐舌头,讪笑道:“知道了,伟......祁哥!”
“问你话呢!”黑衣男子声音陡然提高。
祁同伟却像没听见似的,根本不搭理他。
黑衣男子见他如此托大,正要发作,却被赵东来拉住,小声道:“叔,我来!”
“我们是西城分局刑警队的。”赵东来亮了出证件,“我叫赵东来,这位是我们谢队!昨晚我区发生一起恶性伤害案,请你回去配合调查。”
祁同伟这次笑道:“这才对嘛!不管是逮捕还是请人配合调查,要先出示自己的证件,说明自己的身份,否则我干嘛要理你!”
谢队长脸色一沉,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却听祁同伟继续道:“配合调查可以。按规定,说清楚是询问还是传唤。如果是传唤,我需要看到相关文书。”
谢队再也忍不住了:“口头传唤!哪那么多废话,跟我们走一趟!”
“《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一百七十三条,口头传唤适用于现场发现的犯罪嫌疑人。你们有什么理由口头传唤我?”祁同伟不疾不徐地道,目光直视对方,“需要我背后续条款吗?”
谢队长一时语塞,脸憋得有点红。他这才想到,这个年轻人也是警察!看样子,不太好对付啊!
祁同伟却忽然笑了一下,视线意味深长地掠过旁边的赵东来:“行吧,今天破例配合一次。不过……”他顿了顿,“是看在这位年轻同志的面子上。”
赵东来明显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谢队长,又看向祁同伟,完全不明白这“面子”从何而来。
西城分局审讯室里,白炽灯将人脸照得惨白。
谢队长主问,赵东来记录。
“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你在什么地方?”
“参加同学聚会。”
“之后?”
“送一位同学回家。途中在百花胡同,遭遇七名持械歹徒主动袭击,我被迫自卫,将其制服。事后我主动用路边公用电话报警,案发地应属你们管辖。你们接到报案了吧?人抓到了没有?”
谢队长有点被气笑了,他无奈道:“现在有人报案,指控你无故殴打他人,致多人重伤!”
“哦?”祁同伟眉梢微挑,“指控我?请问报案人是谁?是被我无故殴打的当事人之一吗?伤的怎么样?现场勘查笔录、物证提取记录、旁证询问笔录都做齐了?能让我学习一下吗?”
他每问一句,谢队长的脸色就黑一分。赵东来的笔尖停在记录纸上,有些不知该如何落笔。
“祁同伟!现在是我们问你话!”谢队长猛地一拍桌子,“不要指手画脚,我们办案不用你教!”
“我还真能教你!”祁同伟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冷静甚至带点怜悯,“刑侦局的职能之一就是组织、指导、监督地方公安机关开展对刑事犯罪的侦查工作,你们侦察程序不合规,你说我能不能教你。”
……
谢队问不下去了,气的夺门而出,一旁记录的赵东来也不知道怎么记了。
祁同伟无语?就这?就这就想栽赃诬陷我?什么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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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西城分局的副局长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范利民刚放下电话,指间的烟灰颤巍巍地抖落。
刚才电话那头是齐家一个颇有分量的长辈,语气里的不满几乎要透过听筒溢出来。
他当然知道齐昭远被打成了猪头,小腿骨裂,脸面丢尽。他自己老婆是齐昭远的堂姐,此刻正在家哭天抢地,逼他必须给弟弟出气。
关键是这小子太菜了,你说你主动去招惹的人家,7个人干1个人,还能被收拾的这么惨!被收拾了还好意思找家长!
对方是公安部刑侦局的人!虽然是新来的,但那是陈海峰的地盘!动他,跟捅马蜂窝有什么区别?
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是他在部里的一位老熟人,声音压得很低:“老范,查了,叫祁同伟,汉东刚调来的,挂在刑侦局二处,还没定级。但听说……很得陈黑子赏识。”
“行嘞,兄弟!感谢啊,改天喝两杯啊!”
“咱哥俩客气啥!不过我劝你悠着点啊,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嗯,知道了!谢了!”范利民含糊应酬了几句,挂断电话,狠狠吸了一口烟。胸腔里堵得慌。
对方要是个普通人随便定个互殴或者防卫过当也能把他收拾了!但现在人家是警察,要是人家反过来咬你个袭警,怎么办呢?
他能在这四九城当上个分局副局长也不是光凭的齐家的关系,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硬来!
猛抽了一口烟,电话又响了!
“利民,怎么样了!大伯家可是咱们的大恩人啊!昭远现在半边脸都毁了,你可要帮他出这口气啊!这种暴力分子要赶紧抓起来,枪毙都不为过...... ”
听着妻子的喋喋不休,范利民一阵心烦,突然怒吼一声:“闭嘴!你知道他招惹的是谁吗?陈海峰的嫡系!你还枪毙人家,我看你是疯了吧!”
说着直接挂了电话!
此时,谢队长推门进来,面带难色:“范局,那小子……嘴皮子太利,程序门儿清,啥都问不出来。反被他将了好几军。证据链也确实……一时半会儿补不圆。”
范利民沉默片刻,挥挥手:“先按规矩,留他二十四小时。对外……对齐家那边,也算有个交代。”
“你赶紧去补材料,重点是那几个动手的口供!必须咬死不知道他是警察!就往互殴上靠,强调对方失去反抗能力后他还继续追击殴打!明白吗?”
谢队长点头退了出去。
范利民疲惫地靠进椅背,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这分局副局长的位置,真是坐在火上烤。他得仔细掂量,怎么把这二十四小时拖过去,既给了齐家面子,又别真把刑侦局的人往死里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