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达康和周桂春在回林城的车上碰上了头。
“桂春,见到刘省长了?他怎么说?”
周桂春神色有些复杂:“见到了。刘省长的态度……有点出乎意料。”
“他表示他也关注到了关于化工厂的新闻报道,并且明确说,如果我们能掌握对方涉嫌敲诈勒索的确凿证据,就支持我们依法处理,绝不姑息。”
“哦?他真是这么说的?”这反应与李达康预想的有些出入。
“原话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周桂春肯定道,随即反问,“立春书记那边是什么态度?”
“立春书记的意思很明确,当前第一要务是平息舆论,控制影响范围。他还透露,咱们申报的省级开发区,上面基本已经点头了。”
“批了?!”周桂春脸上瞬间露出喜色,“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批是批了,”李达康抬手压了压,给他泼了点冷水,“但正式的红头文件一天没下来,就一天存在变数。现在最关键的是,不能因为化工厂这档子事,影响到开发区批复的大局。”
“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节外生枝,煮熟的鸭子也可能飞了。”
周桂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向那个无良杂志社低头吧?”
李达康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大局为重啊,桂春。”
“这样,你私下跟化工厂那边沟通一下,让他们主动联系《镜鉴周刊》,看看对方开什么价码……如果价码不高,暂时,就破财消灾吧。”
周桂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李达康随即看向窗外,声音低沉却带着冷意:“但是,该查的,给我接着查!而且要查得更深、更透!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干的龌龊事绝不止这一桩。”
“先把眼前的火扑灭,等开发区的事情彻底落定之后……”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份寒意已经让周桂春明白了他的决心。
“我明白了,李书记。”周桂春郑重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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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这几年,过得可谓春风得意。
年前,简简单单的一趟汉东之行,轻轻松松就从这些企业那里“募”来快两百万的“赞助费”,比去年的数字又上升了将近20%。
按照齐昭远定下的规矩,他能拿到10%的提成,这已经相当可观。更妙的是,他在齐昭远要求的数额上,再私自多加个几千一万的,齐昭远根本不会知道。
这点小钱,对于家大业大的企业老板来说也不会细究,自然就全数落入了他的私人腰包。
这还只是一个汉东省,小刘知道齐昭远在另外几个省也派了人,不过那些地方经济一般,不可能有自己这么多收入。
算下来,他光这个春节就稳稳到手二十多万,真可谓收获满满。
不过也有插曲,林城这家化工厂的新负责人,实在是不上道。
自己不过是在原定的五万基础上,多要了两万的辛苦费,对方竟然就硬顶着不给,这才惹出了后面的一系列风波。
连累得其他几家本来已经谈妥的企业也观望起来,真是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林城这个地方还真是有点邪门,头年来就碰到一个敢骂老板的记者、一个敢打老板的警察,今年又碰到这个愣头青厂长!
不过,好在对方终究是扛不住压力,服软了。
不仅主动低声下气打电话过来,还连机票都给他买好了,请他过来林城面谈。
小刘嘴角撇过一丝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知道怕了?哼,这次非得把年前丢的面子连本带利讨回来不可!
他趾高气扬地再次踏进化工厂的厂长办公室。
“刘总,今天特意叫我过来,是有什么指教啊?”小刘大剌剌地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拿捏着腔调。
刘总一改年前的冷硬态度,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从办公桌下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推到他面前,语带讨好:
“小刘记者,年前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态度不好,我在这里郑重向您道歉!您看看,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企业一马?”
“我们这几百号工人,都指着这饭碗养家呢,实在不容易啊!”
小刘瞥了一眼那档案袋的厚度,心里有了底,面上却故作严肃:
“刘老板,说起来咱们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你早这么通情达理,哪还有前面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大家和和气气把钱赚了,多好!”
刘总连连点头陪笑:“是是是,以前是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小刘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档案袋,里面是齐崭崭的七沓百元大钞。
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拿起钱在手里掂了掂,眼珠一转,贪念又起,决定再敲一笔:
“我呢,是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的态度。但我们齐主编,可是动了真怒!觉得你们厂子不识抬举,浪费了我们宝贵的版面资源。”
“这点钱,恐怕还不够平息他老人家的火气啊……你看,是不是得多表示表示诚意?”
刘总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怒火: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现在这局面怎么收拾?现在各路记者、环保部门天天盯着,听说省里还要下来检查组……”
小刘手一挥,打包票道:“这好办!回去我就让我们主编再发一篇正面报道,就说你们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投入巨资积极整改,环保成效显着!保证给你把风向扭过来!”
刘总眼睛一亮:“那感情好!”
小刘趁机加码:“那这点钱可就不够了。这样吧,你再添十三万,凑个二十万整数。你别嫌多啊,这已经是看在长期合作的友情价了!”
“不瞒你说,我们齐主编在省里关系硬得很,跟刘副省长都能说上话。以后说不定还能在别的方面帮衬你们,带来更多资源呢!”
他开始信口开河,把刘维先这面大旗扯了出来。
刘总露出惊讶又犹豫的神色:“齐主编这么厉害?跟刘省长是……?”
小刘故作高深地摆摆手:“这你就别打听了。反正你诚意到了,自然能在事上见到效果。”
刘总脸色变幻,似乎被唬住了,最终一咬牙:“行……行吧!只要这事能过去!”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的保险柜前,操作一番,又取出一个更厚的袋子,走回来重重放在小刘面前。
小刘心里乐开了花,赶紧把二十万现金全部塞进自己带来的大号公文包,拉链都差点拉不上。
他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刘总,这就对了嘛!合作愉快!以后有事好商量!”
他刚要转身,却见刘总脸上的谦卑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冰冷和愤怒。
“愉快?”刘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猛地提高音量,“我愉快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