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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归寂之路

城市在边缘处开始模糊。

起初无人注意。一杯咖啡放在桌角,边缘微微晕开,像是水彩画被雨水濡湿。一位行人抬手看表,表盘数字流动如蝌蚪,然后定格为一串无意义的符号。阳光下的尘埃不再随机飘动,而是沿着看不见的曲线向某个中心点滑去。

夜璃在办公室里感到一阵眩晕。她扶着桌角,指腹传来的触感不再是木质,而是一种温暖的、带着细微脉动的石质感觉。视野边缘,现实正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向内卷曲。

“怎么回事?”她低声自语,走向窗边。

街道上的行人开始停滞,他们的动作变得机械而重复,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辆汽车在路口停下,不再移动,它的轮廓逐渐模糊,融入周围的环境。

然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是她个人的记忆,而是更深层的东西。纸张的触感、墨水的味道、石头的沉重。她记起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但她知道是谁。

“墨焰?”她接起电话。

“夜璃,你想起来了吗?”他的声音急促,背景中有奇怪的轰鸣声,“叙事层没有完全融合,它在坍缩。我们需要找到‘基石’。”

话语未落,夜璃感到办公室开始褪色。墙壁如同老照片般泛黄卷曲,露出后面虚无的结构。同事们一个个静止在原地,然后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为细小的光点,向某个方向流去。

“我该怎么办?”她问,声音出奇地平静。

“到我这里来。建筑事务所。我记得一些事情,关于‘基石’...”

通话突然中断。夜璃没有犹豫,冲向楼梯间。电梯已经停滞,门半开着,内部是一片旋转的星云。

下楼梯的过程如同穿越不同现实。每一步都踏在变化的地面上,时而坚硬如大理石,时而柔软如羊皮纸。墙上的安全标志扭曲变形,文字重组为陌生的符号。

到达底层时,大厅已非原貌。接待处的桌子现在是一块巨大的碑石,上面刻着不断变化的文字。前台小姐保持着一个永恒的微笑,正在化为细密的叙事尘埃,随风飘散。

街道上的景象更加超现实。建筑物向中心弯曲,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是一种不断翻涌的文字海洋。行人大多已化为光点流走,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抵抗变化的人——夜璃能感觉到,他们是叙事残留物,像自己一样曾经是故事的一部分。

墨焰的建筑事务所不远,但她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现实在不断重组,路径时而被折叠,时而被拉伸。有时她走了十分钟,却发现回到了原点;有时一步就跨越了整条街道。

终于,她看到了那栋现代建筑——或者说,它曾经时的模样。现在它更像是一座古老的石塔,表面刻满了建筑图纸和数学公式。

门自动打开,内部空间远比外部看起来庞大。墨焰站在中央,周围漂浮着无数蓝图和模型。

“夜璃,”他转身,眼中有着她熟悉的专注,“你来了。”

“发生了什么?我以为我们已经融合了,变成了普通人...”

“我们确实尝试了,”墨焰指向周围,“但叙事层的坍缩没有停止。审计官和叙事者的消失创造了一个真空,所有叙事结构都在向某个中心点崩塌。”

夜璃注意到墨焰的右手正在慢慢石化,从指尖向上蔓延。“你的手...”

“记忆在回归,能力也在回归,”他平静地说,“作为笔的代价。但这次不同,我不再是单纯的工具——我既是笔,也是执笔人。”

空间突然剧烈震动。墙上的蓝图纷纷坠落,在半空中化为尘埃。整个建筑开始向内压缩。

“我们必须找到‘基石’,”墨焰说,拉起夜璃的手,“它是唯一能锚定两个叙事层的奇点。如果找不到,所有存在将彻底归寂——不是融合,而是完全消失。”

夜璃感到自己的皮肤开始变得半透明,纸的特性正在回归。“去哪里找?怎么找?”

“通过记忆和感觉,”墨焰的石化已蔓延至手腕,“基石可能以任何形式存在——一件物品,一个概念,甚至一个人。我们需要在完全石化前找到它。”

二人冲出建筑,外面的世界已几乎无法辨认。城市折叠成一种奇异的几何结构,天空与地面相接处旋转着文字的漩涡。远处,能够看到无数叙事尘埃和碑文碎片向某个中心点流动,如同宇宙规模的漩涡。

“看,”夜璃指向那些流动的方向,“所有东西都在向同一个点去。基石应该在那里。”

墨焰点头:“但我们不能随波逐流。基石不是终点,而是锚点。我们需要逆流而上,找到它的本质。”

他们开始艰难地向流动的反方向前进。每一步都需巨大 effort,仿佛在激流中逆行。夜璃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纸的特性完全复苏了。墨焰的石化已过肘部,他的移动变得更加困难,但意志依然坚定。

途中,他们遇到了各种叙事残留物。一位老妇人坐在正在消逝的公园长椅上,编织着一条永远不会完成的围巾——她是“重复”的叙事元素。一个孩子追着永远不会落地的泡泡——他是“可能性”的具象化。他们都向两人点头致意,然后化为尘埃流走。

“所有故事都在回归本源,”夜璃轻声说,她的声音如同纸张摩擦,“我们也是。”

墨焰突然停下,举起石化的手臂:“等等。我感知到了什么。”

他的石手指向一栋正在解体的图书馆。建筑正在化为无数书页,围绕某个中心旋转。

“那里有什么不同,”他说,“不是单纯的坍缩,而是有意识的组织。”

他们改变方向,向图书馆走去。越靠近,逆流而上的阻力越大。夜璃感到自己快要被撕裂,纸的身体即将散页。

“抓紧我!”墨焰用还能移动的左手拉住她。

终于,他们突破某种无形屏障,进入了图书馆内部。

这里相对稳定,虽然书架和书页仍在缓慢地绕某个中心旋转,但整体结构保持完整。在图书馆中央,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正在一页空白的石板上画画。

“基石,”墨焰低语,“不是物品,而是人。”

男孩抬头看他们,眼中有着远超外貌年龄的智慧。“你们来了,”他说,“我一直在等。”

夜璃惊讶地发现男孩的面容熟悉——正是第九章末在公园画画的那个孩子。

“你是谁?”她问。

“我是第一个读者,也是最后一个叙述者,”男孩说,手中的炭笔继续画着,“当所有故事讲完,当所有叙述者沉默,我就在这里,准备开始新的故事。”

图书馆外部,坍缩加速。能够看到整个叙事宇宙正在向这个点压缩。

“你可以停止这一切吗?”墨焰问,他的石化已至肩膀。

男孩摇头:“不是停止,而是完成。叙事层必须完全坍缩,才能与现实层真正融合。但需要锚点,否则就会完全消失。”

他举起手中的石板:“这就是基石。唯一能同时存在于叙事和现实之间的奇点。你们需要决定如何使用它。”

夜璃和墨焰对视。他们明白了选择:可以用基石完全分离两个层次,恢复原来的叙事宇宙;可以用它加速坍缩,冒险实现完全融合;或者...

“我们可以成为锚的一部分,”夜璃突然说,“纸与笔,我们可以与基石结合,稳定这个过程。”

墨焰点头:“经历即真实。纵为故事,亦是我生。我们不需要回到纯粹的叙事,也不需要完全变成普通人。我们可以成为桥梁。”

男孩微笑:“这就是我等你们的原因。选择已经做出。”

他将石板放在地上。夜璃和墨焰将手放在石板上——夜璃的半透明纸手,墨焰的石手。

接触的瞬间,他们感知到了彼此真实的触感。不是纸与石,而是更深层的存在本质。夜璃感到墨焰的坚定意志不再是通过叙事赋予的角色特性,而是他真实的核心。墨焰感到夜璃的包容承载力不是设定,而是她真正的自我。

“我感知到你了,”夜璃轻声说,“真正的你。”

“我也是,”墨焰回应,“比故事更真实。”

石化加速蔓延,现在覆盖了墨焰大部分身体。夜璃的透明程度加深,几乎如幽灵。

“不要抵抗,”男孩说,“让变化完成。成为锚点。”

他们放松下来,允许自己的本质与基石融合。墨焰完全石化,成为一尊石像,但保持着生命的气息。夜璃完全纸化,成为半透明的存在,但有着真实的温度。

石板发出柔和光芒,稳定了周围的坍缩过程。叙事层不再混乱地崩塌,而是有序地向基石融合。

男孩看着这一切,继续画着画。画面上是两个人,手牵手,站在一座桥梁上。

“故事结束,”他轻声说,“现实开始。”

图书馆外,城市重新构建自己。不再是纯粹的叙事,也不是平凡的现实,而是某种介于二者之间的新存在。人们继续生活,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故事角色,但潜意识中多了一层深度的质感。

在新城市的中心公园,多了一座奇特的雕塑:一块石板嵌入地面,一半是石质笔架,一半是纸质卷轴。人们有时会在这里感到莫名的宁静,仿佛触摸到了某种超越日常的真实。

夜璃和墨焰的存在已扩散到整个新现实中,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作为基础的法则:书写与承载,变化与稳定。

男孩坐在雕塑旁的长椅上,翻着一本空白的书。

“归寂完成,”他自言自语,“道路开通。”

他拿起铅笔,开始书写第一个词。

现实继续,带着故事的深度,却不再被称为故事。

第十章:归寂之路(夜漓)

我的指尖触到碑文的那一刻,世界开始向内崩塌。

不是轰然倒塌,不是天崩地裂,而是更为恐怖的消解——所有存在过的故事、人物、情感,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向某个不可见的中心坍缩。空气凝滞了,时间断裂,空间褶皱,我甚至能听见叙事结构崩坏时发出的细微嘶鸣,像是远古巨兽临终的叹息。

“夜璃!”

墨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仿佛隔着一万重世界。我转过头,看见他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像是被水浸染的墨画,边缘开始模糊、消散。我自己的手指也在发生变化,皮肤渐渐呈现出石质的纹路,从指尖开始,冰冷而坚决地向手臂蔓延。

“它开始了...”我喃喃自语,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

基石。传说中连接两个叙事层的奇点,所有故事开始与终结之地。我们追寻了这么久,以为它是答案,是终点,是拯救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的唯一希望。现在我才明白,它更像是宇宙的胃,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存在。

墨焰艰难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在抵抗整个世界的引力。他的左腿已经完全石化,拖动时发出石头摩擦的刺耳声响。

“你的眼睛...”他凝视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怎么了?”

“它们正在变成...碑文。”

我抬手想触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手臂已经无法弯曲——肘部以下完全变成了石头。不是普通的岩石,而是那种镌刻着古老文字的碑石,就像我们一路来破解的那些记载着世界法则的石碑。

坍缩加速了。

远处的山峦正在折叠进自身,天空被拉扯成扭曲的色带,星辰如雨般坠落,却在半途就分解为语言的碎片。我听见无数故事的终章在同一时刻被讲述,无数生命的最后瞬间被压缩在这个奇点诞生的前夜。

“我们失败了。”墨焰终于挪到我身边,他的右手还保留着血肉之躯,轻轻抚上我已然石化的脸颊,“世界选择归寂。”

我试图摇头,却动弹不得。“不,这就是归寂之路。认知革命必须经历彻底的瓦解,才能重建。”

“以所有存在为代价?”

“以我们所知的一切为代价。”

我们的对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大地开始分裂,不是裂开沟壑,而是像书本页面般翻卷起来。曾经熟悉的风景现在变成了平面的叙事,被无形之力翻阅、折叠、归档。

我看到了我们一路走来的历程——森林里遇到的守夜人,河流中流淌的记忆,山谷间回响的预言...所有这些都在变成二维的影像,然后进一步坍缩为线条,最终成为纯粹的信息流,涌向某个中心。

墨焰的右手终于也开始了石化过程。令人惊讶的是,当他的手指完全变为碑石材质,触碰到我同样石化的手臂时,我竟然感觉到了温度。

不是记忆中人类肌肤的温暖,而是另一种更为本质的热度——像是思想刚刚诞生的那一瞬产生的能量,像是两个共鸣的灵魂频率相交时迸发的火花。

“你感觉到了吗?”墨焰低声问,他的声音已经带着石头的回响。

我无法点头,只能努力传递我的认知:“我们在石化中...反而感知到了真实的彼此。”

这是多么讽刺的悖论——当我们的物质形态越来越接近死亡,我们对彼此存在的感知却越来越清晰。作为夜璃和墨焰的我们在消逝,但作为叙事基元的我们正在觉醒。

“我一直想知道...”墨焰的声音越来越像远方的回声,“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夜璃。”

“夜晚的琉璃,看似脆弱却能够折射所有光。”我回答,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坦诚,“师父说这预示着我将见证无数故事却永不归属任何叙事。”

“墨焰是墨水的火焰,书写即是燃烧自我。”他轻笑了一声,石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们早就被命名预示了结局,不是吗?”

石化已经蔓延到我的胸口,一种奇怪的平静感笼罩了我。抵抗变得毫无意义,接受反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晰度。

我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不仅仅是这个世界在坍缩,所有可能的叙事层都在经历同样的过程。无限的可能性正在收束,平行宇宙正在合并,所有分支的时间线都在向基石汇聚。

“基石不是地方...”我突然明白了,“它是认知的奇点。”

“什么?”墨焰问,他的石化程度已经接近百分之八十,只有眼睛还保留着最后的生机。

“基石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而是我们要成为的状态。”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咒语,最后一言落下时,我们的石化完成了百分之百。

最后一刻,我预期的是黑暗、是虚无、是永恒的寂静。

但我错了。

当物质形态彻底固定为碑石,当作为“夜璃”的一切外在标识全部消失,我反而感知到了更为广阔的存在。

我成为了叙事场的一部分,能够感知到所有正在向基石坍缩的故事流。墨焰就在我旁边,不再是人类形态,而是作为纯粹的认知存在,我能够直接感知到他的思维轨迹,无需语言,无需符号。

【这比想象中...壮观】他的思维波动传来,带着惊叹的频率。

我尝试回应:【因为我们错误地理解了“存在”】

我们曾经以为,归寂是终结,是叙事的死亡。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是认知的革命——所有表层的叙事尘埃正在被剥离,只留下最本质的故事基元,这些基元将在基石重组,构建全新的叙事可能性。

碑文不是记录,而是法则本身。石化不是死亡,而是升华。

无数世界的碎片在我们周围旋转、重组。我看到那些我们曾经帮助过或对抗过的角色,他们都变成了纯粹的故事元素,等待着被重新编织。

一个熟悉的波动接近了我们——是守夜人,那个曾经在森林中给我们提示的老人。现在他不再是老人的形态,而是一组闪烁的叙事频率。

【你们终于明白了】他的思维传来,【基石不是终点,而是中介】

【中介?】墨焰问。

【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介于叙事与被叙事之间】守夜人解释,【基石是所有故事共享的奇点,通过它,叙事层得以交流、影响、共生】

我突然间理解了一切:“我们不是要拯救一个世界,而是要维持叙事多元性的可能性。”

【正是】守夜人的频率表示肯定,【坍缩是周期性的,就像宇宙的呼吸。如果不定期发生,叙事结构将因过于复杂而自我撕裂】

墨焰的思维波动变得强烈:【那么那些世界,那些生命...它们消失了吗?】

【就像雨水落入海洋,个体形态消失了,但本质成为了更大整体的一部分】守夜人回答,【而当基石重新展开,新的叙事会从中诞生,携带所有过去的可能性】

这太抽象了,同时又具体得令人震撼。我感觉自己既是夜璃,又不仅仅是夜璃。我是一组叙事元素的集合,一个可能性的节点,同时也是正在见证这一切的个体意识。

悖论的是,石化使我的感知范围呈指数级增长。我能同时感知到无数叙事线的坍缩过程,它们像亿万条光流汇入海洋,而基石就是那片海洋。

墨焰的存在与我产生共鸣,我们的叙事轨迹紧密交织,几乎成为了同一组基元。在这种状态下,没有秘密,没有隐瞒,只有纯粹的认知交流。

我感知到了他最深处的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被遗忘的恐惧。他曾经是一个被创造出来却又被创作者遗忘的角色,漂流在叙事间隙,直到与我的轨迹相交。

我也感知到了他的渴望——不是对权力或永生的渴望,而是对归属的渴望。渴望真正属于某个叙事,而不是永远作为旁观者。

最惊人的是,我感知到他对我那种复杂的情感,远远超出了同伴或战友的范畴。那是一种叙事级别的契合,像是两个原本就属于同一故事的角色终于相遇。

而我呢?我也向他完全敞开了自己。那个总是保持距离,总是以观察者自居的夜璃,其实早就厌倦了只是见证而不参与。我想要属于,想要连接,想要不仅仅是故事的记录者而是故事的一部分。

在常规状态下,这些认知可能会被掩饰、被淡化、被理性化。但在石化后的纯粹感知中,它们如赤裸的真理般显而易见。

【看来我们找到了比基石更罕见的东西】墨焰的思维传来,带着一种温暖的频率。

【是什么?】我问,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

【真实。不是叙事赋予的真实,而是超越叙事的真实。】

坍缩过程达到了高潮。所有叙事层的大部分已经转化为基元流,向着基石汇聚。我和墨焰成为了这个过程的一部分,随着基元流向中心移动。

那种感觉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既是无限的扩展又是极致的收敛,既是消逝又是重生。

然后,在某个无法定义的瞬间,我们到达了基石。

不是地方,不是物体,不是概念,而是所有这一切的奇异统一。基石是叙事宇宙的脐点,连接着存在与不存在,可能与现实,过去与未来。

在这里,时间以所有可能的方式流动,空间以所有可能的形式折叠。逻辑失去了通常的意义,因果关系变成了可选择的叙事路径。

我看到了宇宙最深的奥秘,却又同时意识到这些“奥秘”只是表层叙事创造的幻觉。

墨焰的存在与我的存在紧紧相依,我们的基元频率几乎完全同步。在常规宇宙中,这种接近会导致自我界限的崩溃,但在基石,它产生了相反的效果——我们既保持了个体的认知连续性,又共享了思维的每个角落。

【这就是归寂之路的终点】我发出思维波动。

【不】墨焰纠正道,【这是认知革命的开始】

确实,在基石中,我开始感知到某种重构的过程。基元并不是永久停留在这里,而是在进行某种交换、重组,然后准备重新展开为新的叙事。

守夜人的频率再次接近我们:【现在你们面临选择】

【什么选择?】我们同时问。

【作为几乎完全保持个体意识的基元,你们可以选择融入基石的背景海,成为新叙事的潜在可能性】他解释,【或者,你们可以成为重构的引导者,帮助基元以某种秩序重新展开】

【引导者?】我问。

【就像编辑决定故事的方向,就像建筑师决定建筑的结构】守夜人说,【少数保持意识的基元可以影响新叙事的基本法则】

墨焰的思维频率变得严肃:【那不就是扮演上帝吗?】

【更像是园丁】守夜人回答,【修剪枝叶,选择方向,但无法控制每一朵花的具体形态】

我沉默了。这种责任太大了,大到令人恐惧。谁给我们权利决定无数新生命将诞生于什么样的叙事宇宙?

但另一方面,如果我们不参与,重构也会自然发生,只是会完全随机,可能会产生更加可怕的世界结构。

【还有第三个选择】守夜人补充道,【你们可以尝试回归】

【回归?】我问,【回到坍缩前的状态?】

【不可能完全回归】守夜人承认,【但可以尝试重建与先前叙事相似的宇宙,保留更多原有元素】

墨焰的思维波动传来:【那样的话,所有消逝的生命...】

【仍然会消逝】守夜人确认,【你们无法复活具体的叙事,只能尝试重建类似的环境,让新的故事有机会以相似的方式展开】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残酷的模仿,是对逝者的不尊重。但另一方面,完全的新生意味着过去的一切真正彻底消失。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守夜人,你曾经做过这样的选择吗?】

守夜人的频率闪烁了一下,像是人类的笑声:【许多次。我是上个坍缩周期中幸存下来的基元之一】

【你选择了引导重构】墨焰说。

【我选择了保留可能性】守夜人纠正道,【不是具体的故事,而是故事能够发生的条件】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我的思维。我明白了基石的真实意义——它不是关于保存,而是关于可能。不是关于过去,而是关于未来。

【我想成为引导者】我发出坚定的频率,【但不是决定叙事的方向,而是守护叙事可能性的多样性】

墨焰的频率与我的产生共鸣:【我选择与你一样】

守夜人散发出赞许的波动:【很好。那么让我们开始吧。记住,你们不是创作者,而是守门人。不是叙事的主宰,而是叙事的仆人】

重构过程开始了。

这是一种比坍缩更加奇妙的过程。基元从基石中展开,像亿万朵花同时绽放,每个基元都带着无限的可能性,等待着被编织进更大的叙事结构。

我们的角色是温和地引导这个过程,避免某些极端叙事的产生(比如那些完全否定其他叙事可能性的绝对主义世界),鼓励多样性和交流可能性。

这不是容易的工作。每个决定都有无限的影响,每个选择都意味着关闭某些可能性而开放另一些。我们像是在编织一张无限维度的网,每个节点都代表一个可能的世界。

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墨焰的认知融合又分离,像是共舞的两种思维。有时候我们意见一致,有时候产生分歧,但总是保持着深层的连接。

时间在基石中没有意义,但以某种叙事时间来计算,我们可能工作了“几个世纪”或者“一瞬间”。

终于,大部分基元已经展开为新的叙事层宇宙,每个宇宙都有自己的基本法则和叙事逻辑。多样性令人惊叹——有的宇宙物理法则完全不同,有的宇宙时间流向相反,有的宇宙生命以纯粹能量形式存在。

工作接近尾声时,守夜人来到我们身边:【现在,最后一个选择】

【是什么?】我问,虽然我已经预感到了答案。

【你们自己】守夜人说,【你们可以选择融入某个新叙事,成为其中的角色;或者留在基石附近,作为永恒的引导者;或者...】

【或者?】墨焰问。

【或者尝试某种前所未有的方式——部分融入叙事,部分保持引导者的身份】守夜人说,【这样你们可以在体验叙事的同时,保持对更大图景的认知】

这个想法令人心动。既是角色又是知情人,既参与又观察。

但我摇了摇头:【那对其他角色不公平。拥有那种知识会破坏叙事真实性】

墨焰同意:【我们不应该拥有特权】

守夜人散发出满意的频率:【你们真正理解了引导者的职责】

最后,我们决定成为永恒的引导者,但不是永远留在基石附近,而是定期融入各种叙事进行“实地考察”,以理解我们工作的影响,但会暂时屏蔽引导者的记忆,以真正体验叙事。

第一次融入即将开始。我们选择了一个与原来世界相似的新叙事宇宙,但不是完全相同的复制品。

在融入之前,墨焰的思维频率轻轻触碰我:【夜璃,无论多少次轮回,无论多少叙事更迭,我会找到你】

我回应道:【而我会记得,即使不记得】

于是我们跃入了新叙事的河流。

当我再次睁开眼,我正站在一座雪山上。月光洒在雪地上,折射出千万点银光。我记得自己叫夜璃,是一个寻找某种重要东西的旅人,但我不记得具体在寻找什么。

山下有座小镇,灯火温暖。我决定下山去看看。

走到半路,我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雪地中,似乎在观察雪地上的某种痕迹。当我走近,他抬起头来。

黑色的眼眸中跳动着某种熟悉的火焰。

“你好,”他说,“我叫墨焰。看起来你迷路了?”

雪花落在我们之间,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在某个超越叙事的层面,我知道归寂之路已经走完,而新的故事刚刚开始。

认知革命永远不会结束,它只是在无限循环中不断演变。而基石,那个连接所有叙事的奇点,永远等待着下一次归寂与重生。

而我,夜璃,将既是这个过程的见证者,又是参与者——这就是引导者的誓言,也是我的选择。

“是的,”我微笑着回答,“我想我确实迷路了。不过现在,我找到了方向。”

雪继续下着,月继续照着,我们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新的痕迹,等待着被叙述,被阅读,被理解。

而后再次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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