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解药？\"
这四个字如同一柄钝刀，狠狠地、缓慢地剜进云知微的耳膜。她僵在半空的右手微微颤抖，匕首的寒光映着她惨白的脸。目光从青霜染血的面容，移向萧承睿骤然阴沉的脸，再落回怀中沈砚灰败如死的面容上。那只被毒侵蚀的手臂，紫黑色已经蔓延至肩颈，像一条狰狞的毒蛇，正贪婪地吞噬着他残存的生命。
\"你撒谎……\"她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他说了……有解药……他说了……\"匕首在她手中微微晃动，折射出冰冷的光斑，在她已经变形的左腕上跳跃。
青霜的脚步踉跄却坚定。她的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襟，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红的脚印。她的目光死死锁住萧承睿，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火焰。
\"小姐，奴婢亲眼看见……\"她的声音因伤痛而嘶哑，却字字如刀，\"三皇子府的密档记载，'牵机'之毒……无药可解！他骗你！他只想看你亲手毁了自己！\"
萧承睿的脸色阴沉如墨。他缓缓转身，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打乱他所有计划的婢女，眼中杀意暴涨。\"贱婢，\"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孤该让你死在那个胭脂盒里的。\"
青霜冷笑一声，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可惜……奴婢命硬。\"她的右手紧握着一柄沾血的长剑，剑尖微微颤抖却坚定不移地指向萧承睿，\"就像云家……就像小姐……命不该绝！\"
话音未落，她猛地暴起！长剑如毒蛇吐信，直刺萧承睿咽喉！这一剑毫无花哨，只有纯粹的杀意和同归于尽的决绝！
萧承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冰冷的嘲讽。他身形微侧，轻易避开了这搏命一击，同时右手如电，精准地扣住了青霜持剑的手腕！\"咔嚓\"一声脆响，腕骨应声而碎！
青霜闷哼一声，长剑当啷落地。但她竟不顾手腕剧痛，左手从袖中闪电般抽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直刺萧承睿颈侧动脉！
这一下变生肘腋，萧承睿虽急速后仰，银针仍在他颈侧划出一道血线！他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实的怒意，左手成爪，狠狠掐住青霜的喉咙，将她整个人提起，重重砸向墙壁！
\"砰！\"
青霜的身体如同破败的玩偶般撞在石墙上，又滑落在地。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染红了前襟。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能无力地靠在墙边，喘息如破旧的风箱。
\"青霜！\"云知微的尖叫撕心裂肺。她想要扑过去，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从小陪伴自己的婢女，那个为她挡下无数明枪暗箭的姐妹，此刻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
萧承睿用丝帕擦拭着颈侧的血痕，眼中杀意凛然。他缓步走向青霜，每一步都如同死神的丧钟。\"既然你这么想死，\"他轻声道，\"孤就成全你。\"
他弯腰拾起青霜掉落的长剑，剑尖抵住她的心口，微微用力，锋利的剑刃刺破衣衫，鲜血缓缓渗出。
\"不要——！\"云知微的哀求凄厉如杜鹃啼血，\"殿下！求您！放过她！我什么都答应！瓷片！我知道瓷片在哪里！\"
萧承睿的动作微微一顿。剑尖停在青霜心口半寸之处，他缓缓转头，看向云知微：\"哦？\"
云知微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沈砚冰冷的脸上。她看着萧承睿，又看看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沈砚，再看看血泊中的青霜，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决然。
\"放他们走，\"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就告诉你瓷片的下落。\"
萧承睿眯起眼睛：\"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和孤谈条件？\"
云知微缓缓抬起右手，那把匕首依然紧握在掌心，刀尖此刻却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锋利的刃口已经刺破皮肤，一缕殷红的血丝缓缓滑下，在苍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我死了，\"她平静地说，\"瓷片的秘密，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柴房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凝固。萧承睿的目光在她和匕首之间游移，最终，他缓缓放下了指向青霜的剑。
\"说。\"他冷声道。
云知微的唇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先放人。\"
萧承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最终还是挥了挥手。侍卫松开了钳制，退到一旁。青霜虚弱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小姐……不要……\"
云知微没有看青霜。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沈砚脸上，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右手依然稳稳地握着匕首，抵在自己的咽喉上。
\"瓷片有两块，\"她轻声道，\"一块在兄长赠我的玉簪里，簪头可以旋开；另一块……\"她的声音顿了顿，\"在沈砚书房，那幅《寒江独钓图》的夹层中。\"
萧承睿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即又化为怀疑：\"你最好没有骗孤。\"
云知微惨然一笑：\"殿下尽可去查证。现在，请履行承诺，放他们走。\"
萧承睿沉思片刻，突然笑了：\"孤只答应放他们走，可没答应救他们。\"他的目光扫过垂死的沈砚和重伤的青霜，\"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就算出了这个门，也活不过半个时辰。\"
云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早该知道，这个恶魔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右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匕首在颈间划出更深的血痕。
\"不过，\"萧承睿话锋一转，\"孤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随手丢在青霜面前，\"这里面有三颗'续命丹'，能暂时压制毒性，延缓死亡。足够他们撑到找大夫了。\"
青霜警惕地看着那个玉瓶，没有立刻去捡。
\"拿上它，\"云知微轻声道，目光终于转向青霜，\"带沈砚走。\"
青霜的眼泪夺眶而出：\"小姐……那你呢？\"
云知微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沈砚脸上，左手——那只已经骨断筋折的左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的血渍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暗红的痕迹，如同诀别的印记。
\"记住，\"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碎镜之约……不要忘。\"
沈砚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想要睁眼，却终究没能做到。只有一滴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混入云知微指尖的血迹中，消失无踪。
青霜艰难地爬过来，捡起那个玉瓶，颤抖着倒出一粒药丸，塞入沈砚口中。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扶起沈砚沉重的身躯。
\"帮帮她。\"云知微看向萧承睿，声音平静得可怕。
萧承睿挑了挑眉，示意侍卫上前。两名侍卫粗暴地架起沈砚，拖向门口。青霜踉跄着跟上，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在门口，她最后一次回头，看向云知微，眼中满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云知微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纯净如初雪，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好好活着。\"她用口型说道。
柴房的门，再次关闭。沉重的撞击声，如同丧钟，宣告着某种永恒的离别。
云知微手中的匕首，终于缓缓垂下。她瘫坐在地，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消散，如同一盏即将燃尽的灯。
萧承睿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现在，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云知微抬起头，看向这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眼中竟奇异地平静下来：\"殿下不怕我骗你？\"
萧承睿冷笑：\"你可以试试。但记住，如果孤发现你撒谎，刚才那两个人，孤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云知微轻轻摇头：\"我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冒险。\"她艰难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瓷片确实在那两处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萧承睿眯起眼睛。
云知微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只是它们需要特殊的条件，才会显现秘密。\"她指向萧承睿手中的那块青瓷片，\"就像它，需要血和药粉的激发。\"
萧承睿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瓷片，那银蓝色的光芒已经微弱了许多，但纹路依然清晰可见。\"继续说。\"
\"玉簪中的瓷片，\"云知微轻声道，\"需要浸泡在'七月雪'的花汁中；而画中的那块，则要在满月之夜，用镜面反射月光，才能显现纹路。\"
萧承睿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孤凭什么相信你？\"
云知微惨然一笑：\"殿下尽可一试。若我撒谎，随时可以杀了我。\"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变形的左手上，\"反正……我也逃不掉。\"
萧承睿沉思片刻，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她受伤的左腕！剧痛让云知微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很好，\"萧承睿冷冷道，\"孤就暂且信你一次。\"他松开手，转向侍卫，\"带她回府。严加看管。\"
侍卫上前，粗暴地架起云知微。她如同木偶般任人摆布，眼中的光芒已经完全熄灭。只是在经过地上那块染血的西夏腰带残骸时，她的目光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死寂。
萧承睿最后扫视了一圈这间充满血腥与绝望的柴房，目光落在地上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上——那是云知微试图断掌时留下的。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转身大步离去。
侍卫拖着云知微跟在后面。她的脚步虚浮，左腕无力地垂着，鲜血一路滴落，在阴暗的甬道中留下断续的红痕。
走出地牢的那一刻，刺目的阳光让云知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当她再次睁开时，看到的是停在院中的一顶华丽的软轿。萧承睿已经上了另一辆马车，帘幕低垂，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上去。\"侍卫推搡着她。
云知微艰难地爬上轿子，每动一下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当轿帘放下的那一刻，她终于放任自己瘫软在座位上，眼中的泪水无声滑落。
轿子缓缓移动，驶向未知的命运。云知微透过轿帘的缝隙，看着逐渐远去的地牢，那里埋葬了她所有的希望和爱恋。
忽然，她的右手动了动，从袖中滑出一小块尖锐的瓷片——那是她趁所有人不注意时，从地上悄悄藏起的、青瓷片的碎片。当时萧承睿的注意力全在整块瓷片上，没有人注意到这块崩落的小小碎片。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锋利，此刻正深深扎进她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但这痛楚却让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瓷片的断面，在轿内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一丝极淡的银蓝色光芒，如同黑夜中最后的星火，微弱却倔强地闪烁着。
云知微将碎片紧紧攥在掌心，任由鲜血从指缝渗出。她的目光透过轿帘，望向远方，那里，是沈砚和青霜离去的方向。
\"活下去……\"她在心中默念，如同最虔诚的祈祷，\"一定要活下去……\"
轿外，秋风乍起，卷起满地枯叶，如同无数破碎的誓言，在空中飘零，最终归于尘土。
而在遥远的小巷深处，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正背着另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艰难地前行。鲜血在他们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如同一条无法愈合的伤口，蜿蜒在青石板路上。
背着人的女子——青霜，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固执地不肯停下。她的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却依然轻声安慰着背上昏迷不醒的人：
\"沈大人……坚持住……我们……我们很快就安全了……小姐……小姐还在等我们……\"
一滴泪，混着血，砸在青石板上，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