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灼热。麻痹。撕裂。
各种极端对立的痛苦在阿弃的体内疯狂冲撞、爆炸,将她的意识撕扯成无数碎片,又强行粘合,只为承受下一轮更残酷的折磨。玄铁面具下的冰毒失去了避毒珠的压制,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血液几乎冻结,带来一种连灵魂都要被冰封的极致酷寒。而长期以来积累的种种剧毒则趁机反扑,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带来万蚁噬心般的绞痛和麻痹。
她的身体在地窖冰冷的泥地上无意识地剧烈抽搐、翻滚,皮肤表面诡异地支棱起一片片冰霜,而皮下却又透出中毒般的青黑瘀斑。喉咙早已喊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漏气般的可怕声响,每一次抽气都带着血沫和内脏碎片。
死亡近在咫尺,却迟迟不肯给予最后的解脱,只是无限拉长着这炼狱般的痛苦。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溃散,沉入永寂的黑暗之时——
地窖入口处,那扇沉重的、刚刚被老妇人离去的木板,突然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击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砰!砰!”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木料碎裂的声响,粗暴地闯入了这片被痛苦充斥的死亡空间!
阿弃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瞬,残存的本能让她感到了极致的危险。是那个老妇人回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不等她有任何反应——
“轰隆!”
地窖入口的木板终于不堪重击,被猛地撞得粉碎!木屑纷飞中,刺目的天光骤然涌入,照亮了地窖内污浊的空气和阿弃惨不忍睹的躯体。
几条矫健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迅捷而有序地鱼贯而入,瞬间占据了地窖的各个角落。他们身着统一的深色劲装,动作干净利落,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训练有素的冷冽气息,与之前那些散兵游勇截然不同。
是沈砚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阿弃所有的痛苦迷雾,带来了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的战栗!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他们为何会找到这里,就看到为首的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子,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迅速扫过地窖。他的视线掠过角落里那些瓶瓶罐罐和捣药的工具时,微微皱了下眉,随即,那冰冷的目光便定格在了地上正在痛苦痉挛的阿弃身上。
尤其是在看到她脸上那狰狞的玄铁面具和左手断指处那枚诡异卡着的金铃时,那头领的眼中猛地迸射出一抹精光!
“找到了!”他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冰冷的确定。
他几步上前,毫不避讳地蹲下身,一把抓起阿弃那只扭曲的、卡着金铃的左手,仔细审视着那枚金铃,又看了看她脸上的面具,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是她没错。带走!”他确认完毕,语气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处置一件货物。
两名手下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将阿弃从地上拖拽起来。
“呃啊……”身体被移动带来的剧痛让阿弃发出一声破碎的哀鸣,全身如同散了架般无力下垂。
那头领却看也不看她的痛苦,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继续在地窖内搜索,似乎还在寻找别的什么东西。很快,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滩阿弃之前呕吐出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污秽之上。
他走上前,用刀尖拨弄了一下那滩污秽,眉头紧锁。
“避毒珠呢?应该在她体内凝结才对……”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被人抢先一步取走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角落里那些明显属于老妇人的毒物和工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阴鸷。
“搜!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特别是关于那枚珠子的!”他冷声下令。
手下们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地窖。
而阿弃被两名手下粗鲁地架着,如同拖拽破麻袋般向地窖外拖去。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稍微缓解了那灼烧般的痛苦,但体内冰毒与万毒的交战依旧疯狂,让她持续不断地颤抖、痉挛。
就在她被拖过地窖中央时,她的右脚无意识地在泥地上一勾——
一样小小的、冰冷坚硬的东西,被她从灰烬和杂物中踢了出来,滴溜溜地滚到了那头领的脚边。
那头领低头一看,神色猛地一凝!
那是一枚指环。样式古朴,玄铁材质,正是之前那个士兵小头目从孩子碳化手中夺走、后又因发现“砚伪”字样而惊疑丢弃的那枚假指环!不知何时,竟被那疯癫的老妇人捡了回来,随意丢在了地窖里。
头领弯腰拾起指环,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指环内侧——那个因为之前受热而隐约显现的、“砚”字旁边的、极小的“伪”字之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假的……”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眼中翻涌着被愚弄的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竟然是一枚伪戒?!”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射向被架着的、意识模糊的阿弃!
“好一招李代桃僵!差点连我们都骗过去了!”他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杀意,“说!真指环在哪里?!你背后到底是谁指使的?!制造这枚伪戒意欲何为?!”
阿弃根本无力回答,她的意识在痛苦的海洋中沉浮,甚至连理解对方话语的力气都没有。
见她毫无反应,那头领眼中戾气更盛。他大步上前,一把狠狠捏住阿弃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那双充满血丝、涣散无光的眼睛对上他冰冷的视线。
“不说?以为装死就能蒙混过关?”他冷笑一声,猛地甩开她的脸,目光落在了她那只一直紧握着、即便在昏迷中也未曾松开的右手——那本紧贴在她胸口、被她用生命护住的、焦黑的《三字经》!
虽然书册被烧得边缘卷曲,但其上那些由焦痕和鲜血显现出的、诡异的海防图线条,依旧隐约可见!
头领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炙热!他显然认出了这东西的非同寻常!
“还有这个……果然在你身上!”他眼中闪过贪婪和势在必得的光芒,伸手就要去夺那本《三字经》!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书册的瞬间——
异变陡生!
或许是极致的危机刺激了阿弃残存的本能,或许是体内混乱毒性的某种诡异爆发,她一直无力垂落的左手,那根断指处卡着金铃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枚死寂了许久的金铃,内部似乎因为这番剧烈的移动和外界刺激,再次发出了极其微弱、却高频刺耳的一声——
“铮!”
声音极小,却让那头领和所有手下动作猛地一僵!他们对这金铃的诡异似乎早有耳闻或受过警告,眼中同时闪过惊疑和忌惮!
而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阿弃一直紧握着《三字经》的右手,因为身体的剧烈痉挛,无意中狠狠一擦——
那本焦黑的书册边缘,极其锋利,如同粗糙的刀片,猛地划过她自已左手那根早已折断、卡着金铃的小指根部!
那里本就伤痕累累,骨骼断裂,只连着些许皮肉和筋络!
此刻被这锋利的边缘狠狠一划——
“噗嗤!”
一声轻微的、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割裂声!
那根饱受折磨、承载着金铃的小指,竟然被齐根切断了下来!
连同那枚诡异死寂的金铃,一起掉落在冰冷的泥地之上!
断指处,鲜血如同小小的喷泉,猛地涌出!
“啊——!”即便是意识模糊,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新痛依旧让阿弃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软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地窖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地上那根孤零零的、还卡着金铃的断指,以及阿弃手腕处喷涌的鲜血。
那头领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难看。他死死盯着那根断指和金铃,又看了看昏迷不醒、显然即将流干鲜血死去的阿弃,眼中神色变幻莫测。
金铃离体……是意外?还是她故意的?
指环是假的……最重要的避毒珠被不明身份者抢先取走……现在唯一能确定身份的金铃又随着断指分离……
而这个女人,眼看就要死了……
他猛地蹲下身,捡起那根尚且温热的、还卡着金铃的断指。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枚安静下来的金铃,又看向断指那狰狞的切口和残留的、属于阿弃的鲜血。
一个阴鸷的、栽赃嫁祸的念头迅速在他心中成型。
既然真指环找不到,避毒珠丢失,金铃离体……那不如……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寒光,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看似干净的布帛,迅速将那只断指连同金铃小心地包裹起来,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证物。
然后,他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血流不止、气息奄奄的阿弃,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把她简单包扎一下,别让她现在就死了。她还有用。”他对手下下令,语气冰冷,“至于这个……”
他掂了掂手中包裹着断指的布包。
“这就是她杀害信使、窃取机密、试图栽赃主人的铁证!”
“带上‘证据’,我们走!”
他不再多看阿弃一眼,仿佛她已然是一件失去价值的废物,转身大步走向地窖出口。
手下迅速而粗暴地为阿弃流血的手腕进行了简单的、毫无怜悯可言的捆扎止血,然后如同拖拽死狗般,将她拖出了这片充满痛苦和阴谋的地窖。
地窖内,重归死寂。
只剩下满地狼藉,一滩尚未干涸的鲜血,和那本……依旧静静躺在角落阴影里、未被带走的、焦黑的《三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