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暖手炉被弃置在角落,如同被抽干了骨髓的尸骸,冰冷,空洞,再无一丝用处。而那个新的暖手炉,则像一个沉默的、内里填满了未知的潘多拉魔盒,静静地放置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云微蜷缩在远离它的另一端,目光却无法控制地一次次掠过那铜壳上模糊的吉祥花纹。沈砚用旧炉灰“喂养”了那面邪镜的场景,如同梦魇,在她日益迟滞的脑海中反复上演。这新的炉子里,装的又是什么?是新的、为镜子准备的“食粮”,还是……针对她这具日渐枯萎的“器”的,更精密的折磨?
她不敢碰它。
绝对不能碰。
体内的空虚感依旧存在,思维如同陷入泥沼,每一次思考都耗费着她所剩无几的精力。对那碗药的依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因为只有药液带来的暖流,才能短暂驱散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空洞,才能让她感觉自己还“存在”着,哪怕这种存在正滑向不可逆转的深渊。
沈砚送药来时,目光会若有似无地扫过那个未被触碰的新暖手炉,但他什么也没说,既不催促,也不解释,只是那冰封的眼底,似乎藏着一丝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耐心。
日子在一种极度压抑的、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中缓慢流逝。冷宫的寒风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惊扰这凝固的、充满未知恐惧的氛围。
然而,身体的反应,往往先于意志的决断。
随着药效的间歇性减弱,那熟悉的、源自骨髓的寒冷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因为没有旧暖手炉那扭曲的“安抚”,寒冷变得格外刺骨,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灵魂的空虚感也趁机作祟,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刺着她残存的意识。
她瑟瑟发抖,将自己蜷缩得更紧,牙齿咯咯作响,视线开始模糊。抵抗……必须抵抗……
可那寒冷和无边的空虚,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她脆弱的防线。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异样的**温热**,毫无征兆地,从那个新暖手炉的方向,**飘散**了过来。
不是旧炉子那种混合着死亡气息的、令人作呕的温热,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平和**,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阳光晒过干草**般的干净气息?
这气息钻入她冰冷麻木的鼻腔,像是一滴温水落入冰湖,瞬间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的身体,在那平和温热的诱惑下,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战栗**了一下。那不是抗拒的战栗,而是一种……近乎渴望的、本能地想要靠近的悸动。
不!
云微在心中疯狂呐喊,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烂肉,试图用疼痛唤醒理智。是陷阱!这一定是沈砚新的陷阱!这平和温暖之下,必然隐藏着更深的残酷!
她死死咬住下唇,将脸埋入膝盖,试图隔绝那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温热气息。
可是,那气息仿佛拥有魔力。它不像旧炉灰那样带着强迫性的安抚,而是如同最温柔的耳语,丝丝缕缕,无孔不入,撩拨着她被寒冷和空虚折磨得濒临崩溃的神经。
更让她惊恐的是,随着这温热气息的持续萦绕,她体内那团被镜子和药液共同“滋养”的黑暗核心,以及那些盘踞的黑色丝线,竟没有像往常那样躁动,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丝极其微弱的、与之**交融**的迹象?
这怎么可能?!
这炉子里的东西,竟然能影响她体内那诡异的力量?不是冲突,不是吞噬,而是……交融?!
这个发现让她毛骨悚然,却又无法理解。
沈砚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
在极致的寒冷与那诡异平和温热的双重夹击下,她的意志力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身体的渴望越来越强烈,那温暖的气息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明知可能是虚幻,却让干渴的旅人无法抗拒地想要靠近。
一步……
两步……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移动的。像一只被本能驱使的飞蛾,艰难地、颤抖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向着那散发着致命温暖诱惑的光源,一点点爬去。
每靠近一分,那平和温热的气息就更清晰一分,驱散寒冷的效力就更强一分,甚至连灵魂的空虚感,似乎都被这温暖稍稍填补了一丝。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微温的铜制炉壁。
刹那间,一股比之前感受到的更加明显、更加纯粹的暖流,顺着指尖蔓延而上,迅速流遍全身!那蚀骨的寒冷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灵魂的空洞虽然没有完全弥补,但那尖锐的、被吞噬的恐慌感,竟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最让她震惊的是,体内那团黑暗核心和黑色丝线,在这股平和温暖的包裹下,非但没有狂暴,反而像是找到了某种**归宿**般,变得异常**温顺**,甚至……传递出一种近乎**舒适**的反馈?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紧紧抱着这个新的暖手炉,感受着那从未有过的、不带任何痛苦与折磨的温暖慰藉,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滔天的巨浪和更深的恐惧。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砚绝无可能给她真正的安宁。这炉子里散发出的、能让她体内诡异力量感到“舒适”的平和温热,必然是另一种形态的、更加根深蒂固的**枷锁**!
她猛地想起沈砚用旧炉灰“喂养”镜子的场景。这新的炉子,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也是某种“饲料”?不是喂给镜子的,而是……**喂给她体内这黑暗核心**的?用一种更温和、更难以抗拒的方式,让这怪物在她体内扎根更深,让她与这“同源”之力结合得更紧密,直至……再也无法分离?
这个猜测,让她抱着暖手炉的手臂,瞬间僵硬。
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散发着救赎般温暖、却可能内藏更恶毒算计的物件,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逃不开。
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开他编织的罗网。
旧的依赖被剥夺,新的、更可怕的依赖,已然悄然建立。
而她,甚至连拒绝的力气,都在那平和温暖的包裹下,被一点点融化、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