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传来陆小凤剧烈的咳嗽声和司空摘星担忧的询问。
“死不了……快!再快一点!决不能错过西门那一剑!”
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鱼肚白。月轮西沉,清辉渐隐,万梅山庄的轮廓在晨曦微光中显现,庄内庄外,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那即将到来的对决所吞噬。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弃马疾奔,刚冲至山庄大门,便感到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冲天而起,笼罩了整个山庄,让清晨的寒意陡然加剧,梅枝上的薄霜都仿佛凝结成了冰棱。
山庄广阔的练武场上,两人遥遥对峙。
西门吹雪一身白衣,独立于场中,仿佛与周遭的寒气融为一体。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视,手中尚未出鞘的长剑斜指地面,整个人就像是一柄收敛了所有光华、却蕴藏着石破天惊力量的绝世好剑,冷静、纯粹、专注。
他的对面,柳生剑雄身着深紫色东瀛剑客服,脚踏木屐,身形微躬,左手紧握腰间长刀的刀鞘,右手虚按刀柄,保持着拔刀术的起手式。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却又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热和偏执,那是一种将家族荣誉、父辈遗志、自身剑道全部赌在这一战上的疯狂。他周身弥漫的剑意,充满了侵略性、杀戮性和一种邪异的锋芒,与西门吹雪冰封千里的纯粹剑意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得令人心寒。
所有观战之人——花满楼、匆匆赶来的陆小凤、司空摘星,以及一些胆大留在庄内的弟子和少数收到风声赶来的武林名宿——都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退到了远处,生怕被那无形的剑意绞碎。
没有对话,没有试探。
当第一缕晨光终于越过远山,照射在万梅山庄最高那株老梅的树梢时——
柳生剑雄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噌——!”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拔刀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一道惨烈的、凝聚了他全部精气神的刀光,如同地狱裂开的缝隙,带着斩断一切、毁灭一切的决绝,横斩而出!——新阴流·绝影斩!
这一刀的速度和威力,远超之前在听雨楼遭遇的那些忍者,甚至超越了中原绝大多数剑客的认知!刀光过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然而,就在他刀身出鞘过半的刹那——
西门吹雪的剑,也出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剑的。
仿佛他的剑本就在那里,仿佛那道光芒是随着晨光一同降临人世间。
没有声音。
没有征兆。
只有一道极细、极淡、却冰冷纯粹到令人灵魂战栗的白光。
后发,而先至。
它的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带着一种玄奥的弧度,仿佛早已预判了对方所有的变化和后续,精准无比地点向了柳生剑雄这一刀力量流转中最微妙、最不容打扰的那个“点”上!
不是格挡,不是硬撼。
是打断,是湮灭,是……否定!
叮——!
一声轻响,清脆得如同冰珠落玉盘。
柳生剑雄那惨烈霸道、一往无前的刀势,如同被刺中了七寸的毒蛇,骤然僵滞、溃散!那凝聚的刀光瞬间黯淡崩碎!
他脸上的狂热和自信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的刀,他的绝技,他赌上一切的信念,在对方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剑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西门吹雪的剑却没有丝毫停顿。
那道白光在点散对方刀势后,顺势向前,依旧平淡,依旧直接,依旧快得超越了思维。
噗嗤——!
血光迸现。
柳生剑雄的眉心,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
他前冲的身形骤然停止,眼中的惊骇、不甘、疯狂瞬间冻结,然后迅速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啷!
他手中的长刀掉落在地。
紧接着,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扬起些许尘霜。
一剑。
仅仅一剑。
决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快到许多旁观者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西门吹雪静立原地,缓缓将长剑归鞘,动作舒缓而稳定,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白衣之上,未曾沾染半点血污,脸色依旧冰冷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无人能懂的寂寥。
风吹过,卷起几片梅瓣和尘埃,场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花满楼微微叹了口气,似有不忍,却又了然。
司空摘星瞪大了眼睛,咂舌道:“乖乖……这就……完了?”
陆小凤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看着场中收剑独立的西门吹雪,又看了看倒地气绝的柳生剑雄,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他知道,西门吹雪的剑,从来如此。
不出则已,出则必中,中则必死。
纯粹、精准、高效、冷酷。
这就是西门吹雪的剑道。这就是剑神。
柳生剑雄的刀很快,很邪,也很强。但他心中杂念太多,仇恨、野心、执念……他的刀不再纯粹,便注定无法触及那至高无上的刀法巅峰。
而西门吹雪,他的人就是他的剑,他的剑就是他的道。心中唯有剑,故而能斩断一切虚妄。
晨光彻底洒满万梅山庄,照亮了西门吹雪白衣胜雪的身影,也照亮了柳生剑雄逐渐冰冷的尸体。
一场席卷江湖、震动京城的巨大风波,似乎随着柳生剑雄的倒下,终于尘埃落定。
但陆小凤看着东方升起的朝阳,心中却并无太多轻松。慧明大师的话犹在耳边,血咒的隐患未除,青龙会真的就此烟消云散了吗?
或许,这只是一个结束。
也或许,是另一个开始。
他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胸口,苦笑着向场中那位孤高的剑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