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行宫,依险峰而建,云雾缭绕,远眺如悬于天际。此地本是楚国旧宫,秦取楚地后加以修缮,作为控扼荆楚、震慑南蛮的一处军事据点,宫室简朴却地势险要,更传闻曾有上古巫咸于此采药炼丹,留有奇异阵法。
嬴政车驾抵达时,山间云雾骤然浓重,仿佛无形之手将整座行宫紧紧包裹,隔绝内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草药气息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陛下,此地气象古怪,灵气滞涩,似有天然禁制。”王翦蹙眉禀报,久经沙场的直觉让他感到不适。
嬴政却面无表情:“无妨,正好清静。”他选择此地,正是看中其偏僻与传闻中的“隔绝”特性。老巫祭以死示警的画面如同梦魇缠绕,他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冷静权衡,重新审视成蟜,更要隔绝可能存在的、来自那所谓“外魔”的窥探。
成蟜被安置在行宫最深处的石殿内,此地曾是楚国巫祭举行仪式之所,石壁上刻满了模糊古老的图腾,地面有凹陷的沟槽,似用于引导液体。嬴政亲自在殿外布下重重守卫,更命随行方士刻画隔绝符箓,既防外敌,亦防内变。
他立于石殿外,透过门缝看着里面昏睡的少年,目光复杂至极。是国之利器?还是灭世灾星?杀意与利用之心疯狂交织,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冷哼:“寡人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行宫的压抑环境与重重封锁,对成蟜而言,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陈旧药力与残留巫术气息,竟与他体内躁动的混沌能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仿佛某种劣质的镇静剂,反而让他那因熵魇脉冲而沸腾的空间稍稍平复。镇魂笛的凉意得以更有效地渗透,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神魂。
然而,那自咸阳方向传来的、源自熵魇碎片的同源能量脉冲残留,却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持续不断地被成蟜那高度敏感的混沌空间所捕捉、解析。
【……持续接收同源(碎片)信号……信号源:多方向散射(已弱化)……分析成分:秩序崩坏(35%)、物质湮灭(28%)、信息畸变(22%)、未知活性(15%)……】
【……尝试模拟能量结构……部分成功……警告:模拟过程引发内部结构不稳定……】
混沌空间本能地追逐着那丝“同源”气息,试图将其纳入自身体系进行解析重构。但这熵魇能量本身便是秩序与混乱扭曲结合的畸形产物,其侵入使得成蟜那本就混乱的空间,开始出现更加诡异的变化。
空间边缘的裂痕处,不再只是黯淡虚无,反而开始滋生出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灰白色水晶簇般的怪异结构,它们缓慢生长,散发出与那熵魇碎片同源的、令人不安的吸力与畸变力场。同时,空间核心那缕代表着“生命之火”的南方信号,则被这些新生的畸变结构所干扰、排斥,变得愈发微弱。
成蟜的身体也随之出现反应,他的皮肤之下,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灰白色纹路,又迅速隐没,周身的混沌气息变得愈发沉滞、晦暗,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与那熵魇变体相似的、冰冷死寂的味道。
他正在无意识中,被那远在咸阳的爆炸残响,缓慢地污染、同化。
行宫的寂静并未持续多久。
吕不韦的触角早已深入南郡。嬴政突然改道巫山,虽打乱了他部分布置,却也让目标更为集中。
是夜,乌云蔽月,山风呼啸,带来了浓重的湿气。
行宫外围的哨塔上,一名秦军锐士忽然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向远方山谷。那里的雾气似乎比别处更浓,并且……像是在缓缓蠕动,朝着行宫方向弥漫而来。
“起雾了而已。”同伴嘟囔道。
但很快,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那雾气并非普通的山雾,而是带着一股甜腻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异香!雾气所过之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微微卷曲枯黄!
“敌袭!毒雾!”警哨凄厉响起!
然而已经晚了!浓雾如同活物般迅速包裹了行宫外围,视线受阻,呼吸艰难!更可怕的是,雾中似乎隐藏着无数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无数毒虫在爬行!
“是阴阳家的‘云雨巫山’毒瘴!”随行方士惊呼,试图施展法术驱散,但那毒瘴异常顽固,竟能侵蚀灵力!
与此同时,数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毒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行宫内部,直扑成蟜所在的石殿!他们身法诡异,避开了多数巡逻队,显然是精通潜行的杀手。
石殿外的守卫发现了敌人,立刻爆发激战!刀剑交击声、临死前的惨嚎声瞬间打破了行宫的死寂。
嬴政被惊动,勃然大怒:“好胆!竟真敢追到此地!给寡人杀!一个不留!”太阿剑出鞘,凛冽剑意斩开一片毒雾,露出其中几个正在施法的阴阳家弟子身影。
王翦、蒙恬各率精锐,与雾中的敌人以及潜人的杀手展开惨烈搏杀。行宫之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外面的厮杀声、能量碰撞的波动,隐隐传入了石殿深处。
昏迷中的成蟜,眉头紧锁。外界的混乱刺激着他本能的自卫机制,体内那正在被熵魇能量缓慢污染、发生畸变的混沌空间,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运转。
【……检测到外部高能量冲突……威胁评估……启动自主防御预案……】
【……调用可用能量……优先序列:同源畸变结构……】
那些新生长的、灰白色的水晶簇状结构骤然亮起!一股冰冷、死寂、带着强烈吸食与畸变力量的波动,以成蟜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穿透石殿!
这股波动并未直接参与外界的战斗,却与这巫山行宫本身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共鸣!
石殿墙壁上那些古老的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发光,地面沟槽内残存的、早已干涸发黑的不知名液体痕迹,也重新变得湿润幽暗。整座石殿,乃至整个行宫地基,都开始轻微震动起来!
仿佛某个沉睡于此的、与上古巫术和镇压相关的庞大存在,被这股外来的、却带有部分“同源”畸变特性的混沌能量惊扰,缓缓苏醒!
一声沉闷、压抑、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咆哮,隐隐从行宫地底深处传来!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恐怖震荡!
刹那间,所有正在厮杀的人,无论是秦军、杀手、还是阴阳家弟子,动作全都一滞,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们!
就连嬴政,也感到太阿剑发出一声不安的低鸣!
外部的毒雾仿佛被无形之力压制,骤然稀薄了几分。
石殿内,成蟜猛地睁开双眼!但那双眼眸中,竟是一片混沌的灰白,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混乱与饥饿!他周身的畸变纹路清晰浮现,身体缓缓悬浮而起……
而地底那声咆哮之后,是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将“目光”投向石殿,投向那惊扰它的“同源”异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