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阳山外,成蟜如同磐石,与山岩阴影融为一体,连呼吸与心跳都近乎停滞。那道自八景宫扫过的淡漠目光,虽未停留,却让他脊背生寒,仿佛被天敌于无形中锁定。圣人感应,玄之又玄,任何一丝多余的能量波动或情绪涟漪,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不敢有丝毫妄动,唯有将全部心神沉入熵瞳,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全力解析着眼前这座名震洪荒的两仪微尘大阵。
大阵并非静止,而是处于一种生生不息的动态平衡之中。阵内并非简单的幻象,而是演化着近乎真实的微尘世界!一粒尘沙,便可能内蕴乾坤,藏有地水火风;一缕清风,或许便是时空褶皱,踏入即迷失。生死幻灭,阴阳轮回,尽在其中。
寻常金仙,哪怕知晓此阵厉害,面对这无穷无尽、变化由心的微尘世界,也唯有以力破法,或凭借更高层次的灵宝护身硬闯。但成蟜不同,他的理科思维与混沌大道,赋予了他另一种视角。
【能量守恒观测:大阵整体能量循环封闭,但局部微尘世界生灭,存在能量起伏……】
【信息熵增定律推演:阵内秩序度极高,但维持此秩序需持续对抗自发趋向混乱的熵增……任何外来变量引入,都将加速局部熵增,破坏其完美平衡……】
【混沌模型模拟:大阵根基在于“阴阳两仪”的确定性推演,而混沌的本质在于“不确定性”与“内在随机性”……】
成蟜眼中,那看似完美无瑕、浑然天成的大阵,渐渐显露出其运行所必须遵循的某些底层“规则”。它并非无懈可击,其强大的根源在于“秩序”,而秩序,恰恰最惧怕无法预测的“混沌”与无法逆转的“熵增”!
“不能强闯,不能按照它的规则来……需要找到一个点,一个能让我这‘混沌变量’嵌入,并引发其内部连锁崩溃的‘奇点’……”成蟜心神高度集中,熵瞳的解析力催发到极致,无数数据流在他识海中奔腾、碰撞、推演。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成蟜依旧潜伏,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在等待,也在计算。
终于,在某一刻,当大阵因内部能量潮汐自然流转,某个位于边缘区域的微尘世界完成一次“生灭轮回”,新旧能量交替出现亿万分之一刹那的“秩序真空”时——
就是现在!
成蟜动了!他没有施展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也没有祭出混沌钟碎片,而是将自身化作一缕最纯粹、最本源的混沌之气,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又像病毒潜入生命体,精准无比地“渗入”了那个刚刚完成轮回、秩序尚未完全稳固的微尘世界“窍穴”之中!
这一下,如同在精密运行的机械齿轮中,投入了一颗形状不规则、材质不明的砂砾。
“嗡……”
整个两仪微尘大阵,那宏大而和谐的运转韵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虽然瞬间就被大阵自身的调节能力抚平,但成蟜已经成功潜入!
他进入的这片微尘世界,正在演化一片浩瀚沙漠。烈日炎炎,黄沙万里,时空稳固,法则森严,试图将闯入者困死、同化。
成蟜没有试图去理解或对抗这个世界的法则,那是陷入大阵节奏的自杀行为。他仅仅是存在着,以自身混沌的本质存在着。
他所过之处,混沌道韵自然弥漫。原本确定无疑的物理规则开始出现偏差,沙粒的运动轨迹变得不可预测,空间的稳定性微微动摇,时间的流速也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他在这个高度有序的世界里,持续地、微小地制造着“熵增”!
这变化起初微不足道,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但随着成蟜的移动,这“熵增”效应开始累积、扩散,如同墨滴入清水,开始污染并改变这片微尘世界的底层代码。
沙暴莫名加剧,绿洲凭空枯萎,海市蜃楼变得扭曲诡异……这片区域的“秩序”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瓦解!
成蟜如同一个沉默的破坏者,在微尘世界中艰难穿行。他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必须精确控制自身混沌气息的散发,既要维持对周围环境的“污染”以掩盖自身存在,又不能过度刺激大阵,引来整体性的反噬。
就在他感觉自身混沌之力消耗巨大,有些难以为继之时,识海中那枚薪火烙印,再次与崆峒印灵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呼唤,而是一道清晰的、蕴含着方位信息的意念流,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他指引着方向!印灵似乎也在拼命挣扎,试图为他这唯一的“变数”提供帮助。
遵循着印灵的指引,成蟜调整方向,不再与沿途的微尘世界过多纠缠。他时而化实,穿梭于演化出的山川河流;时而化虚,融入能量流动的间隙;时而甚至主动引导局部区域的熵增崩溃,利用其产生的短暂空间裂缝进行跳跃!
这种行进方式极其凶险,完全依赖于熵瞳的精准计算、混沌之力的精妙操控以及印灵的实时指引。有好几次,他几乎触发了隐藏的杀阵,或被突然增强的秩序之力锁定,险象环生。
但他终究是一步步,艰难而坚定地,朝着大阵的核心,朝着八景宫的方向,靠近!
他能感觉到,那股被束缚、被压制的人道光辉越来越清晰,印灵的挣扎也越来越激烈。同时,一股若有若无、却冰冷彻骨的注视感,始终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太上老君,必然已经察觉到了阵内的异常,只是尚未确定他的具体位置,或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穿越了多少重微尘世界,经历了多少虚实变幻,当成蟜终于冲破最后一层迷障,眼前豁然开朗时,他已然身处一片奇异的混沌虚空之中。
这里仿佛是两仪微尘大阵的核心,也是其力量源头之一。虚空中央,并非八景宫,而是一座悬浮的、由黑白二气构筑的太极道台。道台之上,一枚形似山印、通体玄黄、表面有九龙盘旋、山川社稷浮雕的古印,正被无数闪烁着天道符文的秩序锁链死死缠绕,正是崆峒印!
印身之上,玄黄光芒与锁链的清光激烈对抗,发出低沉的嗡鸣,那便是印灵的挣扎!
而在太极道台之前,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古朴、眼神淡漠的中年道人,早已静候于此。他手持一柄拂尘,周身气息与整个大阵、与这片虚空浑然一体,仿佛他便是此间秩序的化身。
玄都大法师!太上老君座下唯一亲传弟子,人教实际事务的执掌者!
“成蟜道友,”玄都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擅闯圣人道场,扰动两仪微尘,其行已属逆天。此刻退去,尚可保全颜面。”
成蟜看着玄都,又看向他身后被死死束缚的崆峒印,心中明了。玄都在此,绝非偶然,这是太上老君布下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闯过玄都,方能触及崆峒印;若败,则万事皆休。
他没有回答玄都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那挣扎的崆峒印,朗声道:“印灵!你可愿永世为枷锁所困,为人道之敌?”
崆峒印猛地一震,玄黄之光爆闪,一股磅礴、愤怒、不屈的意志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秩序锁链,作为最直接的回应!
成蟜笑了,他转向玄都,混沌之光自体内升腾而起:“玄都道友,你也看到了。非是我要逆天,而是这天,不容我人族自立!今日,这人族至宝,我要带走!这人族枷锁,我要打破!”
“冥顽不灵。”玄都微微摇头,手中拂尘轻轻抬起,“那便……留下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混沌虚空瞬间凝固!阴阳二气化作磨盘,朝着成蟜缓缓碾压而来!并非神通,而是法则的倾轧!玄都一出手,便是人教正统,太极衍化,要将成蟜连同其混沌之道,一并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