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曜石审讯室内，雷斯文癫狂的笑声如同残留在空气中的毒瘴，久久不散。
但现实的法律框架如同冰冷的铁轨，清晰地标注着时限的终点。24小时，这是对“潜在死灵危险分子”拘留盘查的最长时限。
而泰恩与死灵那种阴秽能量简直是天壤之别！24小时一到，法卫部必须放人，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权力继续扣留！
雷斯文眼神阴鸷地盯着合金门，心中念头急转。
那家伙一旦出去，以他那火爆的性子……找导师？找主任？甚至直接捅到校长室？
那时候绝对会闹得满城风！阿尔斯特瓦那个老狐狸，和哈洛德关系莫逆，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雷斯文感到一阵烦躁，他必须掐灭这个火苗！
“不能让他带着今天的记忆出去！”雷斯文眼中寒光一闪，强压下身体的反噬剧痛和灵魂深处的惊悸余韵，他要对泰恩动用遗忘术，彻底抹去今日这段不堪的回忆！
他勉强支撑着还有些虚浮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紫金长袍上刺目的血污，深吸一口气，向门口走去。他需要立刻去处理掉泰恩这个“麻烦”。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嗡……”
厚重的合金门突然毫无征兆地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隙。
霍克队长那张如同万年寒冰雕琢的脸出现在门口，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标准的冷硬，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声音平板，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绷：
“雷斯文理事，”
霍克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
“哈洛德大人……下来了。现在，就在审讯区入口处。”
“什么？！”
雷斯文浑身剧震，如遭雷击！那张强作镇定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一股巨大的惊愕和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该死！偏偏是这个时候！哈洛德怎么突然下来了？！
哈洛德本人确实在楼上办公。在法卫部总部大楼顶层，他那间被空间符文严密加固的办公室里。
但就在刚才，当曲焕体内那两股极致的力量合力爆发，形成那石破天惊的反震时，这股混合力量的核心位格实在太高了！尤其那属于岳长歌的、如同昆仑天柱般磅礴厚重的守护意志！虽然被地下重重隔绝法阵削弱了绝大部分能量逸散，但其核心的本质特征，对于同处超阶领域、且对空间能量波动敏感度登峰造极的哈洛德而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座山峦！清晰无比！
那时候，正在批阅一份时空节点监测报告的哈洛德，手中正在飞舞的笔猛地一顿！他瞬间抬起头，那双仿佛蕴藏着无尽次元通道的眼眸骤然亮起锐利的银芒！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那短暂的、源自地下深处的力量余韵——岳长歌！这股力量他绝不会认错！而且，还混合着一股……极其隐晦、但充满亵渎与混乱气息的诅咒之力？
这股力量，怎么会出现在法卫部的地下核心审讯区？岳长歌的力量怎会在此处与某种强大的诅咒激烈碰撞？！
疑虑如同阴影迅速扩大。哈洛德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起身的动作，身体便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瞬间变得模糊、扭曲，随即彻底消失在原地！
下一刹那！
审讯区入口处那冰冷的合金大门前，空间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哈洛德的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
他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深灰色简洁法袍，银灰色的短发一丝不苟，面容平静无波，但周身自然散发出的、仿佛能凝结时空的恐怖威压，让门口站岗的两名法卫部成员瞬间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挺直腰背，不敢直视！
哈洛德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负手站在那里，他那双如同宇宙般深邃的眼眸中，银色的光芒微微流转。一股无形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瞬间覆盖了整个地下审讯区！
审讯室内冰冷的墙壁、隔绝法阵、束缚装置……在他那洞穿虚妄的“空间感知”面前如同透明！他清晰地“看”到了——
被禁锢在椅子上、虽面色苍白却眼神倔强不屈的一个黑发少年。
另一间同样配置的审讯室里，被阴影缚索捆住、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声、只能愤怒地瞪圆了眼睛、周身金光试图挣扎却又被压制住的高大的少年。
还有……刚刚狼狈地从曲焕那间审讯室出来，正扶着墙壁微微喘息、嘴角挂着未擦净的血迹、眼神阴晴不定充满算计和焦躁的雷斯文！
哈洛德平静无波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清晰地在雷斯文耳边炸开，如同直接在脑海内响起：
“雷斯文理事。”
冰冷、平静、不带丝毫情绪，却让雷斯文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哈洛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直接落在了他狼狈的身影上。
雷斯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审讯室，跌跌撞撞地赶到通道入口，看到那负手而立的超然身影时，心中惊惧更甚。
“哈……哈洛德先生？！”
雷斯文强行挤出毕生最谦卑的姿态躬身行礼，声音因为紧张和伤势而微微发颤。
“您……您怎么亲自来地下审讯区了？”
哈洛德缓缓转过身，那双蕴含着星河流转的眼眸平静地看向狼狈不堪的雷斯文，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似乎要将他由内而外彻底扫描一遍。
“雷斯文理事，”哈洛德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无边的压力，“法卫部地下核心审讯区，主要负责涉及重度死灵危害、次元裂隙或高危异物的秘密收容与调查。何时成了理事会成员可以随意插手的地方？你的权限……似乎没有覆盖至此。”
“哈……哈洛德先生明鉴！”
雷斯文额头冷汗涔涔，连忙解释，语速快而急促，“不过事出紧急！我们发现一名奇兰学院的学生，极可能是潜在的、高度危险的死灵力量沾染者！”
他指向曲焕所在审讯室的方向，“为了学院和整个索罗托的安全，我们才迫不得已启用紧急权限将其控制！正在进行初步审讯！另外那个高一点的和他一起的学生……”他又指向泰恩的方向。
“与他关系极为亲密，可能也涉及其中的秘密，为了彻查……所以才一并请来询问！”
“死灵危险分子？”哈洛德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微挑动了一下，那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雷斯文。
他的空间感知力早已将雷斯文强撑的状态洞悉无遗——散乱的头发、嘴角未净的血污、眼神深处残留的惊悸和强行压制下的神魂剧痛……以及审讯室内曲焕的状态——虽然被束缚，但体内并未逸散明显的死灵气息，反而有一股强大而稳定的守护力量在流动。
哈洛德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法律冰冷的基石：
“《索洛托王国魔法安全紧急处置条例》第七条明确规定，即便确认为‘潜在危险分子’，审讯与拘押时限，最长不得超过24小时！”
他的目光如同审判之锤，重重落在雷斯文身上。
“时间一到，若无确凿证据链证明与死灵有染或伦理安全部核心委员会的特别授权令……必须无条件、立即释放嫌疑人。”
雷斯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嘴唇哆嗦着还想争辩：“我们目前......已经可以确定曲焕是......”
“确定他是死灵有染者，是么？有何证据？”
雷斯文顿时语塞。
虽然他清楚曲焕必定和死灵力量有关系，但他没有直接的理由直接指控曲焕。他对于曲焕的所有死灵指控都只出于自己的感知，无法展示给他人直接证明。
哈洛德的目光却变得更加锐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的目光扫过曲焕所在的审讯室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异色，随即再次转向雷斯文，声音变得极其平静，却蕴含着更深的洞悉力。
“这似乎印证了我的想法。方才我在这里感知到了一股强大而独特的守护之力……而你，”哈洛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刃，落在雷斯文嘴角的血迹和他那难以掩饰的狼狈虚弱上，“又恰恰是这副模样……”
那话语虽未明言，但意图已经极其明显：哈洛德基本确认了，肯定是雷斯文在对曲焕进行某种非法审讯时，触发了岳长歌留在曲焕体内的守护屏障，结果引火烧身，被狠狠反噬！
审讯，反噬？这本身就说明了大量问题！
“我对这个‘引动’了岳长歌力量的学生，很感兴趣。”
哈洛德淡淡地说道，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在曲焕身上停留了一瞬。这份“兴趣”，源自力量的本质，也源自这场事件的诡异。
“但是，”哈洛德的声音陡然一转，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在此之前，雷斯文理事，我想你需要马上，给我一个清晰的解释。”他看着雷斯文，语气不容置喙：
“立刻随我回顶层办公室。关于今日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从拘捕这两位学生的合法程序依据，到你对那个东方少年采取的审讯手段细节，以及……你为何会引动岳长歌守护力量、从而遭受如此‘伤势’……所有的一切，我需要一份详尽的、没有任何隐瞒的、合乎逻辑的……报告。”
说完，哈洛德不再给雷斯文任何狡辩的机会，转身。空间在他面前如同柔软的绸缎般自动分开、扭曲，他一步踏入，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通道内冰冷的空气和那一席话带来的巨大压力！
雷斯文僵在原地，面如死灰。他看着哈洛德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曲焕和泰恩审讯室紧闭的大门，再感受一下自己体内翻腾的伤势和灵魂深处的恐惧烙印......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霍克和两名守卫，却不敢在此刻发作，只能强压着怒火和不甘，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仿佛走向刑场般，朝地面电梯走去。
霍克队长对着雷斯文的背影，极其标准、却又无比冰冷地微微颔首行礼，但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波澜。然后，他冷漠地转过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两位队员，简短而有力地命令：“看紧！确保嫌疑人安全！等待后续指令！”
他和另外两名法卫部成员如同三道冰冷的铁门，笔挺地站在曲焕和泰恩的审讯室门外，纹丝不动，忠实地执行着守卫任务。走廊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门外守卫冷硬的轮廓和门内两股截然不同的沉重心跳。
......
法卫部顶层的空间，与其他楼层截然不同。空气仿佛凝固而透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冷却金属和星尘混合的气味。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索洛托城铺展开来的全景，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办公室内部——无数的全息星图悬浮空中，缓缓旋转，展示着错综复杂的次元通道节点和各处空间稳定性的实时数据流；角落的魔力水晶柱中，流淌着银色的液态空间能量；墙壁上则是巨大的魔法符文阵列，时刻监控着法卫部乃至整个城市的重大魔法能量波动。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微型的时空观测站与控制中枢。
哈洛德坐在一张由纯白色金属铸就、线条极其简洁的办公桌后。深邃如同星渊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站在办公桌前的雷斯文身上。
雷斯文努力挺直腰背，试图维持理事的尊严，但紫金长袍上干涸的点点血渍、略显凌乱的头发、以及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惊悸和强作镇定，都让这份努力显得徒劳而狼狈。办公室内那股无形的空间威压，让他感觉如同背负着一座山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死寂，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窗外城市隐约的喧嚣和办公室内星图运行的低沉嗡鸣。
终于，哈洛德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直接在雷斯文精神深处响起，清晰、平静，不带一丝情绪波动：
“程序与事实，以及……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原因。”
没有客套，没有暗示，直接进入核心，且涵盖了所有关键点——抓捕的理由是否合法、过程发生了什么、以及他自己为何会受伤。
雷斯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按照早已在腹中打好的、试图混淆视听的草稿，开始叙述：
“尊敬的哈洛德先生。”
雷斯文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恭敬和刻意的冷静。
“事情源于法卫部情报处收到的一份匿名密报。该密报称，奇兰学院一年级学生曲焕，近期体内疑似出现异常的、与标准暗元素特征不符的能量波动，呈现出某种潜在的……死灵污染征兆。鉴于其身份敏感且身处奇兰学院核心，为防止潜在风险爆发波及无辜，情报处研判后启动最高级别预警。我作为协会的理事会成员，同时兼任伦理安全部顾问，拥有监督重大潜在危险源的权限，因此介入此案。”
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基于程序正义和效率原则，我们在获得初步线索后，依法向索罗托城市魔法法庭提交了紧急拘留申请并获得批准。随后在指定地点——星尘回响咖啡馆——依法将其拘传。”
他略过了泰恩阻拦的细节，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同行者泰恩·罗德森因其与嫌疑人关系极其密切，出于对案情的全面了解和安全考虑，被一并带回协助询问，程序完备。”
“至于我的情况……”
雷斯文的声音略显迟疑和干涩，这是他最需要编造的关键部分。
“在对嫌疑人曲焕进行初步精神接触以确认其污染状态时，其精神世界突发剧烈排斥反应！一股极其强大的守护力量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混乱诅咒能量同时爆发！”
“我当时正在使用‘精神探查’引导其思维以评估污染程度……结果被这股力量洪流正面冲击！力量之强大令我猝不及防.....这才导致我的受伤！若非我精神力尚算坚韧，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起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后怕和控诉：
“哈洛德先生！我的本意完全是依法办事，调查可能的死灵污染风险！谁曾想……谁曾想这个学生体内，竟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这恰恰证明了他的危险性与调查的必要性啊！”
雷斯文说完，垂手站立，等待着哈洛德的审判。他自认这番话虽然掩盖了部分细节，但在程序上大体说得通，也将自己的行为包装成了尽职尽责却不幸遭遇意外。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那些缓缓旋转的星图和流淌的数据流发出低沉的嗡鸣。
哈洛德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金属桌面。
咚。
声音不大，却仿佛敲在了雷斯文的心脏上。
哈洛德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穿透灵魂的冰冷：
“首先，匿名举报信的原件，在哪里？其具体内容是什么？情报处是否有研判记录？是否有魔法法庭的完整审批流程文件？”
“其次，关于你使用‘精神接触’确认污染状态的，《魔法伦理准则》第三条：‘非必要且未获得当事人或法定代理人许可，不得对未成年人施用强制性精神探查类法术’。”
“所以，‘精神探查’何时成为‘初步接触’的常规手段？”哈洛德的目光如同锐利的手术刀，直接剖开了雷斯文的谎言，“身为伦理安全顾问……却知法犯法？”
雷斯文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哈洛德没有停顿，继续道：
“最后，你声称遭遇反噬的两股力量。一股，我已确认是岳长歌留下的守护之力。如此伟力守护一个少年，其意义，你可曾深思？”
“至于另一股力量……那股‘混乱的能量’。”哈洛德的目光陡然变得异常深邃，仿佛穿透了雷斯文的灵魂。
“它的位格……令人不安。你的所谓的‘小小的精神探查’……到底触及了多深，才足以引动岳龙尊的守护的同时还引爆那种程度的存在？”
看到雷斯文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惊骇欲绝和瞬间紊乱的精神波动，哈洛德心中已然明了。
他缓缓站起身，负手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雷斯文，望着脚下的城市，声音平淡得如同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雷斯文理事。”
“你的报告，无法令我信服。”
“你的行为，逾越了法律和伦理的边界。”
“你不仅未能证明对曲焕的‘潜在死灵危险分子’指控，反而暴露了你自身进行了极其危险且非法的强制性精神窥探操作。”
哈洛德转过身，那双眼睛如同冰冷的恒星，凝视着几乎要瘫软的雷斯文。
“我们今天的谈话，我会毫无保留地交给理事会主席团。”
“虽然我无法裁定你，但他们可以。”
雷斯文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名誉甚至……自由，此刻都已被哈洛德攥在了掌心！
“至于那两个少年，现在由我处置，你可以走了。”哈洛德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
雷斯文如蒙大赦，又如同坠入冰窟，踉跄着、失魂落魄地退出了这间充满空间威压的顶层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哈洛德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城市深处。他的感知无声无息地蔓延，锁定了审讯间中的曲焕。
一个能让岳长歌出手庇护、体内封印着能反噬雷斯文、甚至可能惊动了某种古老诅咒源头的少年......
他究竟是何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