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清晨五点三十分,一阵清脆而执着的手机闹铃声,骤然划破了酒店房间的宁静,将曲焕从睡梦中惊醒。
他闭着眼睛,摸索着伸出手,熟练地按掉了闹钟,又拔掉了充电线,这才有些挣扎地坐起身,下意识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神带着刚睡醒的呆滞和迷茫,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空白的墙壁,仿佛还在进行着开机自检。
几秒钟后,他的意识才完全回笼。他转过头,看向旁边另一张床上——泰恩依旧裹着被子,睡得四仰八叉,呼吸均匀,对刚才的闹钟铃声完全充耳不闻。
曲焕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喂,起床了,大块头。”
“嗯……”
泰恩只是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翻了个身,把被子裹得更紧,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曲焕眨了眨眼,忽然压低声音,用一种故作焦急的语气说:
“已经七点半了……别睡了!”
“啊?!”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一般把泰恩猛地从床上拉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手忙脚乱地就去抓自己的手机,“你不是定了五点半的闹钟吗?!怎么……”
当他看清屏幕上清晰显示的“5:32”时,顿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吼道:“好家伙!你唬我!”
曲焕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能让你立刻清醒的最快方式了。”说完,他不再理会泰恩的抗议,起身下床,径直走向卫生间洗漱去了。
半小时后,清晨六点刚过,两人已经出现在了酒店附近那片空旷而宁静的沙滩上。
黎明的微光洒在海面上,泛着淡淡的金边。柔软而微凉的细沙温柔地包裹着他们的脚趾,一层层轻柔的海浪涌上来,如同亲吻般漫过他们的脚踝,又悄然退去,留下湿润的凉意和白色的泡沫。远处,海天相接之处,一轮红日正如同羞涩的少女,缓缓地、而又坚定地探出头来,将天空和海面逐渐染上绚丽的橙红与金黄的色彩。
“你知道吗?曲焕?”泰恩望着那轮初升的太阳,声音变得比平时沉静了许多,“在我们阿忒克人的文化里,一直把太阳视作我们的守护神,是最崇高、最神圣的存在。”
“嗯?”曲焕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我有所耳闻。”他知道阿忒克人崇拜自然力量,但对具体细节了解不多。
两人找到一块平坦而突出海面的黑色礁石,小心地坐了下来。泰恩先是拿出手机,对着壮丽的日出景色“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继续说道:
“在我的老家,如果要夸一个人非常勇敢,无所畏惧,我们会说‘他有一颗太阳之心’。如果夸一个人拥有超越常人的智慧,我们会说‘他拥有太阳神一般的智慧’。”
曲焕默默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海风吹拂着他的发梢,阳光渐渐温暖了他的脸颊。
“关于太阳,我们老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传统仪式。”泰恩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每个孩子,年满十周岁的那一年,都必须独自一人,爬上部落附近一座被认定是‘光明顶’的山峰。在山顶,面对着初升的太阳,要完整地、流利地念诵出一段非常长的、歌颂太阳伟大与仁慈的古老诗歌。据说,这是为我们自己,也为部落祈求太阳的庇佑和祝福。”
说到这,泰恩自己先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当时啊,也参加了这个仪式。可惜……我从小背东西就特别慢,那诗歌又长又拗口……我在那光明顶上,反反复复背了好久好久,总是卡壳出错……我外公外婆很生气,说不完整地,流利地并且虔诚地背完就不许走,我就一直折腾到太阳都快西斜下山了,我才终于……一字不差地、流利地,再加虔诚地把它完整背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似乎完全被自己当年的糗事逗乐了,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海滩上传出很远。
曲焕看着他开怀大笑的样子,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温暖的笑意。他注视着泰恩,此刻,泰恩眼中闪烁的光芒,似乎并非完全来自远方那轮初升的太阳……那光芒仿佛源自他内心最深处,炽热、明亮、充满生命力……仿佛他自己,就是一个太阳,一个温暖的、活力的、永恒的象征。
泰恩……太阳……
曲焕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地用秦东语,在心中默念、对比了一下这两个词的发音。
“他的名字……和‘太阳’的读法……还真相像呢。”他若有所思。
两人静静地坐在礁石上,任由越来越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海浪声如同温柔的伴奏。曲焕微微闭上眼,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光明。
这一刻,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离“光明”如此之近,近到……体内那股冰冷沉寂的死灵血脉,似乎都因此而感到了些许不适,悄然退缩到了更深的阴影之中。
真舒服啊……他在心中轻声喟叹。
等到太阳完全露出海面,金光满慢变得灼热之时,两人便在附近一家充满海洋风情的小餐馆享用了简单的海鲜早餐后,便按照计划,动身前往着名的珊瑚礁自然保护公园。
由于地图显示距离不算太远,他们决定悠闲地步行过去,正好可以多感受一下这座南国都市清晨的活力。
然而,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当他们接近一个开阔的巨型广场边缘时,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前方的广场上,人潮涌动,黑压压地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将中央区域围得水泄不通。更引人注目的是,人群外围穿梭着大量手持各种专业相机、录音设备的记者,他们正争先恐后地朝着人群中心的方向挤去,闪光灯的光芒此起彼伏。远处还能看到一些身着挺括黑金色制服、神情肃穆的卫兵在维持秩序,隐约能听到一个通过扩音设备传来的、温润而富有感染力的女性声音,正在激昂地诉说着什么。
泰恩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了,他踮起脚试图看清里面,一边拽了拽曲焕的胳膊:“曲焕!那边什么情况?好热闹啊!好像有大人物在!我们去看看吧!”
曲焕也被这阵仗勾起了兴趣,点了点头。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向前靠近。走得越近,那个女性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口头承诺上!我们必须付诸行动!为了我们赖以生存的美丽家园,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为了斯威特兰!应对气候变化,是我们每一个人不可推卸的责任!”
声音坚定而充满力量,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亲和力。
是谁在演讲?曲焕心中疑惑。他试图看清演讲者的样子,奈何前面的人墙太厚,以他的身高很难看到中心区域。
没办法,他只好不动声色地调动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魔力,施展了一个简单实用的小法术——“影眸窥视”。一股无形的魔力悄然渗入地面,迅速在前方一位正激动挥舞手臂的观众脚下的影子中……凝聚成一只完全透明的、魔法构成的“眼睛”。
通过这只魔法之眼,曲焕终于“看”清了广场中心的景象——
一位身着华贵白色礼服长裙、气质超凡脱俗的女子正站在临时搭建的演讲台后。她头戴一顶镶嵌着无数璀璨珍珠与各色珍稀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精致皇冠,身份尊贵不言而喻。她的身旁,足足有三十余名身着黑金色皇家制服、表情冷峻、眼神锐利的卫兵呈扇形拱卫着她。他们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无一例外地轻轻按在腰间的武器柄上,保持着高度警戒,显然是在全力保护中间的那位女子。
就在演讲词句短暂的间歇,那位女子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目光极其自然、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精准地朝着曲焕魔法之眼藏匿的那片阴影飞快地瞥了一眼!随即,她的视线甚至仿佛穿透了人群,在曲焕本体所在的方向……极其短暂地停留了零点几秒,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疑惑,但立刻又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容地开始了下一段的演讲。
“什么!!”
曲焕心中猛地一惊,立刻散去了法术。
她……竟然察觉到了?!尽管自己只动用了极其微弱的一丝魔力,但她竟然能在进行公开演讲的同时,如此敏锐地捕捉到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法术波动?!这个女人的实力绝对深不可测!她的身份也绝非普通的皇室成员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旁边的泰恩因为身高优势,踮着脚终于看清了中央演讲台的情况。当他看清那位演讲者的面容时,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狂热的光芒!他猛地一把拽住曲焕的胳膊,激动地凑到他耳边,声音都因为兴奋而压低了却带着颤抖:
“卧槽!曲焕!你猜猜那人是谁?!我靠……我们才来第二天居然就能……就能碰到她?!我们走大运了!”
曲焕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略带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你认识她?”
“你不认识她?!不认识?!你不看国际新闻的吗?!”泰恩一副“你居然连她都不知道”的震惊表情。
“最近……没怎么看。”曲焕无奈地摊摊手,他最近确实忙于学业和应对自身的麻烦,很少关注魔法界之外的新闻。
“她是艾尔罗娜·伊丽莎白女王啊!国际环保协会的主席!上个月还去了索洛托开全球气候峰会的!当时好多家国际媒体都在头条报道她!而且……而且她还是超阶法师,这个你总知道吧!”泰恩激动地一口气说道,仿佛在介绍一位传奇偶像。
“啊?!”
曲焕这次是真的被震惊到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再次抬头,试图看清那位演讲台上的女子。
那位看起来如此年轻、美丽、充满活力的女子……竟然就是斯威特兰的王室领袖、国际环保领域的旗帜人物、更是站在魔法顶点的超阶法师——艾尔罗娜·伊丽莎白女王陛下?!
尽管不是新闻迷,但曲焕对“艾尔罗娜·伊丽莎白”这个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年仅九岁便临危受命继承王位,成为斯威特兰王国近五百年来最年轻的君主,其传奇经历早已写入教科书。
而这样一位本该深居简出、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权力的君主,此刻……竟然如此“接地气”地出现在公众面前,亲自进行......
环保演讲?!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曲焕望着那道在阳光下仿佛自带光环的优雅身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良久,女王的演讲还在继续,那温润而有力的声音透过扩音设备在广场上空回荡,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驻足聆听。
但曲焕却轻轻拉了拉泰恩的胳膊,低声道:“我们走吧,别耽误了去公园的行程。”
他对这类宏大的、关乎全球气候变化的议题,确实没有太多深入的兴趣,更不想因为围观而打乱原本的计划。更何况……刚才那短暂而隐秘的交锋,让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泰恩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也点了点头,两人挤出人群边缘,继续朝着珊瑚礁自然保护公园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曲焕的心情却不像脚步那么轻松。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一幕——艾尔罗娜女王那敏锐的一瞥。
她……她绝对感知到了我那丝微弱的魔力波动。曲焕心中笃定。一位超阶法师的感知力,远超常人想象。
想到这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忐忑感悄然攫住了他的心。
照她那样超凡的感知力……如果……如果她不仅仅感知到了魔力的波动,甚至……更深入地……察觉到了血脉深处潜藏的那股属于死灵的、冰冷而不祥的本质气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深沉的梦魇一般纠缠不休。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在斯威特兰的国土上,被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超阶法师、同时也是国家元首的存在,认定为身怀危险死灵血脉的“潜在威胁分子”……
到时候,恐怕连顺利返回索洛托都会成为一种奢望。一旦被当做“高危目标”扣留、审查……那一切就全完了。
他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一眼远处那片依旧熙熙攘攘、被记者闪光灯包围的人群,目光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超阶法师力量的敬畏,有对自身秘密可能暴露的担忧,也有一丝对那位女王竟会亲自进行街头演讲的不解。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回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加快了脚步。
别乱想了,别乱想了......如果她真的认定自己是“危险分子”,肯定在当时就动手了......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这时,旁边的泰恩似乎才从刚才的兴奋中缓过劲来,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遗憾,咂了咂嘴感叹道:“唉!刚才真不应该走那么快的!”
“嗯?怎么了?”曲焕收回心神,看向他。
“刚才就应该抓住机会,偷偷给女王拍张照片的啊!”泰恩一脸痛心疾首,比划着,“这要是发到朋友动态里,我都不敢想象会有多少人点赞!这可是近距离拍到一国元首啊!还是超阶法师!”
曲焕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故意打趣道:“要不……你现在跑回去补拍一张?我就在这儿等你。”
泰恩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泄了气,悻悻地摆摆手:“唉,算了算了……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特意跑回去偷拍,就没那种偶然遇到的兴奋感和味道了。”他顿了顿,又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补充道。
“而且……随便拍国家元首,万一被那些眼神犀利的卫兵或者便衣警察当成可疑分子或者外国间谍给抓起来,那乐子可就大了……还是稳妥点好。”
两人说笑间,脚步并未停歇。又走过一个街口,前方不远处,一块设计成珊瑚形状、色彩鲜艳醒目的指示牌已然清晰可见。上面用奥兰语写着:
【圣拉丁珊瑚礁生态保护公园-前方300米】
“看!到了!”泰恩暂时抛开了没拍照的遗憾,指着那块牌子兴奋地说道。
目标就在眼前,两人加快了脚步,将身后的喧嚣与短暂的际遇,暂时都留在了渐渐远去的广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