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又陆陆续续拜访了一些老友,尽管大家都留他吃饭,他都婉言谢绝了,包括侯军、李烨想喊他小聚,也被他轻轻推掉。
并非兄弟感情淡了,而是他如今想法不同了——大家都有家有口,实在不想去打扰。
就像贺晴那里,小两口好不容易能温存片刻,自己过去凑什么热闹?别影响了人家夫妻感情才好。
他又去拜访了几位前日没来得及见的领导,比如老尹那里,还特意给保定的老钱打了电话,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好一阵子。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平淡得像一汪静水。
他始终没回95号大院,不是不想,其实是不敢面对。
这天,他一个人出了门,也懒得管那些规矩,找人买了些香烛纸钱,独自开着车来到烈士陵园。
每次来这里,他都觉得脚步格外沉重,仿佛要耗去半条命一般。
他先给母亲点上香烛,烧了些纸钱,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然后,他跪在罗容的墓前,一边烧纸一边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容容啊,你好狠心……”
纸钱烧完,他就坐在墓碑旁,给自己点上一支烟,像从前那样,絮絮叨叨地跟罗容说着话。
“容容,孩子们现在去你爹那儿了,你放心。我打电话问过,俩小子在那边过得挺好。”
“我跟你说,我现在在鄂省,过得还行,你不用记挂。鄂省那边啊,鱼特别多,味道也好,下次回来我给你带点……”
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砸在身前的泥土里。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张浩却仿佛毫无知觉。
过了许久,他才颤巍巍地站起身,手指轻轻抚摸着罗蓉的墓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抹布,仔细地擦拭着。
随后,他又走到母亲的墓旁,同样细细擦了一遍。
其实墓碑本就干净,烈士陵园有专人打理,可张浩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他站在墓碑旁,轻声说:“妈,容容,我回去了,下回再来看你们。”
张浩颤颤巍巍地回到家时,已是下午。院子里,陆振军正焦急地等待着。
“嫂子,浩哥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那边领导可等着呢。”
陈雪茹也很着急,却强装镇定:“我哪知道?他每天到处探亲访友,喝得酩酊大醉。”
一阵刹车声响起,陆振军连忙迎出去:“浩哥,快快快,找你有事!”
“咋了?”
“周主任找你。”
“哦,好。你来开车。”
张浩下车的动作有些不稳,陈雪茹一眼就看出不对劲,连忙上前扶住他:“你干嘛去了?是不是去妈那里了?”
张浩点了点头。
“你下次别一个人去了。”
“没事,雪茹,你在家,我去看看上面找我啥事。”
陆振军开着车,很快将张浩送到红房子。两人经过两次安检才进去——没办法,这里规矩如此,再繁琐也必须遵循。
张浩在会议室等了一会儿,周主任和郭厅长就走了进来。
“居然只有咱们二位。”张浩说。
周主任笑了笑:“小张啊,来了。”
“嗯。”张浩连忙起身,同两人握了握手。
周主任道:“坐。老郭,是你说还是我说?”
“哎呀,你说吧,本来咱们就是来协调的。”郭厅长说。
“行,那我就先说了。”
周主任看向张浩,“张同志,上面对你们在鄂省的一些表现还是肯定的。其次呢,电力……”
电力这一块,上面已经正式下发了红头文件,你回去应该就能看到了。
“这一次上面动作很大,不光是你们省,这个水电站建成后,肯定要辐射周围好几个省,你们要组织协调好工作,特别是群众的安置,明白吗?”
郭厅长接着说:“张同志,我知道你们在那边搞这些事都不容易,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做出一番成绩来。”
张浩听着这话,又想起周母跟他说的话,在他看来,这位郭厅长大概也是“激进派”——或许叫“改革派”更合适些。
张浩笑了笑:“郭厅长,您不能光说支持啊,得给点实际的才行。”
郭厅长也笑了:“你小子这就开始要好处了?行,只要是我能协调的,尽量给你协调。”
“郭厅长,周主任,”
张浩话锋一转,“其实工业上没啥好说的,我们现在稳步发展,这样就挺好。要说找您二位要钱,估计您二位也没有,但有个问题,我还是想提一提。”
周主任点了点头:“小张,要钱我们确实没有,你说点别的,能支持的我们尽量支持。”
张浩想了想,说道:“周主任,郭厅长,我需要一些农业方面的专家。我们那里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土地肥沃,想在那边搞搞农业试验。”
郭厅长和周主任对视一眼,郭厅长说:“小张,关于这个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不是我们不帮忙。这事儿我们俩确实能协调,但成不成,没法给你打包票。主要原因是,他们那个部门有点特殊,人员调动都涉及军方背景,我们只能试试。”
张浩还真没料到这一茬。是啊,要是能把人弄来,借着军方背景,以后谁还敢随便动?一句“军事机密”“军事重地”,谁还敢闯?
“那行,那就谢谢二位了。那我这就赶回鄂省去。”
周主任连忙摆手:“小张,别激动,别激动,这事儿还没……”
周主任连忙摆手:“小张,别激动,这事儿急不得。工作嘛,张弛有度,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过了春节再回去也不迟。”
“行,那二位领导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成,你先回吧。”
周主任说着,递过来一摞文件,“这个你拿回去看看,都是给你的。”
“好,谢谢各位领导,告辞。”
刚出来,就见陆成军还在等着。
“呦,老陆,咋还没走?”
陆成军抽了抽嘴角:“这不等你嘛。”
张浩想着正好和他聊聊,便说:“路上开慢点,有事跟你说。”
陆成军放慢车速:“浩哥,啥事啊?”
“老陆,你在那边的工作,我想着给你调整调整。”
陆成军一脚刹车停在路边,急道:“浩哥,啥意思?”
“哦,老陆,你没发觉你现在的工作有点像个跑腿的吗?说是下放积累基层经验,可你这积累的是什么经验?”张浩问道。
陆成军咬了咬嘴唇,他现在的部门确实尴尬,名义上负责商业相关事务,可眼下国内商业底子薄,哪有多少正经事可做,更多时候真是在跑腿。
“嗯,浩哥,你有啥意见或建议,直说吧。”
张浩道:“你看罗勇,现在已经是一个地区的副局长,说句不好听的,他已是基层中坚力量。”
“以你现在的级别,其实挺尴尬,想升升不上去,原因你小子该清楚——缺了主政一方的经验。”
“我想着,你不如放下身段,去一个县历练历练,磨上几年,搞出成绩,才能更进一步。”
陆成军沉默了好一会儿,掏出烟递给张浩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缓缓道:“是啊,我现在这级别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去个县倒是绰绰有余,可这级别也注定了,去了也做不了一把手。”
“好的,我回去和老头子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