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抓起墙角的旧锄头,也是窑洞唯一的资产,穿着磨脚的破胶鞋,裹紧了那件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袄,走出了窑洞,朝着村子背后那片更加贫瘠,沟壑纵横的荒山走去。
天还没亮,这个时候,应该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一阵寒风吹过,吕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顺便握紧了手里的锄头。
“村长管水……浇地……不容易。”
老耿的话,还在吕文的脑子里打转,那份根深蒂固的麻木和认命,比冰冷的山风更让他感到寒意刺骨。
山风呼啸,卷起干燥的黄土,打在脸上生疼。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的山梁。曾经的林地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零星散落,如同巨大疮疤的树桩,诉说着被掠夺的过往……
吕文开始怀疑自己了,这树都被砍得差不多了,他上来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很快,吕文的眼睛都瞪圆了,因为他发现了几处新翻开的黄土,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私挖滥采留下的痕迹!
吕文蹲下,抓起一把黄土,他可以确定了,这就是有人新弄出来的,难道还有人在这里砍树?吕文起身向远处张望,现在剩下的树木也有,可最粗也就碗口粗细,也就是说,还没成材,这也要砍?
为了获取更多信息,吕文往林子深处走去,他刻意模仿着李天狗那种疲惫、茫然又带着警惕的步伐,眼神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山野,锄头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山脊上,吕文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虚无感……还有愤怒!
没错,就是愤怒,他越往深处走,就越是心惊,因为新截断的树桩越来越多,大多都只有碗口大小,这帮孙子,为了赚钱,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又不是什么珍稀木材,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不知道走了多久,吕文感觉月亮也藏了起来,他知道,天应该快亮了,吕文立刻找了一个背风的山坳,准备坐下喝口水,啃两口窝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沉闷而急促的“笃笃”声清晰地传了过来,伴随着树枝断裂的脆响!
吕文的心猛地一沉,循着声音悄悄摸过去。绕过一块巨大的风化石,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两个穿着破旧棉袄的汉子,正挥舞着磨得锃亮的斧头,奋力砍伐着山坳里仅存的几棵碗口粗的杂树!
其中一棵已经被砍倒,新鲜的木茬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苦涩的清香。另一棵也摇摇欲坠。树干上深刻的斧痕,如同伤口在滴血……
一股热血“嗡”地冲上吕文的头顶!就好像李天狗在后山,面对村民肆意盗伐油松林的场景……
吕文感到一阵恍惚,不知道是剧本,还是现实,反正他感觉到了一股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如同火山熔岩般在他胸腔里奔涌!
没有丝毫犹豫,吕文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踉跄却又异常迅疾地冲到那棵正在被砍伐的树前,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挡在树干前!
他嘶哑着嗓子吼道,“住手!这树不能砍!”
两个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吓了一跳,斧头差点脱手。看清来人竟然是那个村里刚来的后生,其中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立刻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地骂道,“滚开!这山是你家的?你算老几?”
疤脸不仅在骂,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他的斧头寒光闪闪,指向了吕文。
吕文寸步不让,胸膛剧烈起伏,“山是国家的!树是集体的!砍了就是犯法!就是不行!”
“犯法?哈哈哈!”
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旁边的同伙也跟着嗤笑起来,“在俺们村,村长的话就是法!老子砍几根烧火棍,天王老子也管不着!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
疤脸狞笑着,掂了掂手里的斧头,一步步逼近,一股浓重的汗臭和凶悍气息扑面而来,“信不信老子让你也体验体验护林员的下场?把你腿打折,扔山沟里喂野狗!”
另一个汉子也丢下斧子,抄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眼神凶狠地围了上来。
这个时候,太阳慢慢升了起来,阳光将他们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嶙峋的山石上,显得异常可笑。
但吕文可笑不出来,山风呜咽着,卷起地上的沙土,打在三人脸上,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机弥漫……
吕文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冰冷的恐惧感顺着脊椎爬升。他不是李天狗,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搏杀。面对两个手持利器,明显不是善茬的壮汉,他赤手空拳,体格也不占优势……
吕文突然有点后悔,刚才跑得太急,锄头忘拿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摸出一枚刀片,实在不行,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滚开!”
疤脸失去了耐心,猛地举起斧头,不是虚晃,而是带着破风声,朝着吕文挡在树前的手臂狠狠劈了下来!他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千钧一发之际!吕文没有像电影里那样空手夺白刃,也没有神奇地闪避,他直接扑倒在地,右手在疤脸大腿上一划,两个人都大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吕文是主动倒地,疤脸则是吃痛,他的手捂着大腿嗷嗷直叫,另一个汉子低头一看,也差点叫了出来,因为疤脸的大腿被划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正在滋滋冒血……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貌似吕文还占了便宜,但吕文知道,刚才并不轻松,不信可以问问还卡在树上的斧头。
刚才吕文手里的刀片划过疤脸大腿的时候,疤脸手里的斧头也带着风声,擦着吕文的头皮掠过,重重地砍在旁边的树干上,木屑飞溅!
疤脸的同伴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也举起了木棍,吕文知道不能再客气了,他的双手如同铁爪,狠狠插入脚下干燥松散的黄土里,接着便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两大把混杂着碎石和沙砾的黄土,朝着疤脸和他同伙的脸上,狠狠地扬了过去!
“啊——”
“我的眼睛!”
“狗日的!呸!呸!”
沙土和碎石瞬间迷住了两人的眼睛,剧烈的刺痛和无法视物的恐慌让他们发出痛苦的惨叫和愤怒的咒骂。
疤脸捂着眼睛和大腿,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同伙则丢掉木棍,拼命揉着眼睛,试图把沙土弄出来。
吕文没有丝毫犹豫,他做出了最本能,也是最合理的动作——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