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和强哥架着陈默,在废墟与阴影间跌撞穿行。
陈默的体重大部分压在两人身上,他的呼吸依旧急促而破碎,无声的泪水混合着污垢在下巴汇成泥泞的细流。
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聚焦。
身后的嘶吼声并未远离,反而因为他们的移动而重新变得清晰,并且…更加诡异。
那不是成年丧尸低沉拖沓的嚎叫,而是一种尖锐的、夹杂着类似指甲刮擦墙壁和某种快速移动的窸窣声的混合噪音,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
“妈的…是那些小畜生…”强哥喘着粗气,侧耳倾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之前在居民楼里那鬼魅般的速度和那暗绿色粘液的可怕记忆瞬间复苏,让他腿部的旧伤都仿佛更痛了。
李铭猛地停下脚步,将陈默往墙边一靠,迅速举枪瞄准来时的一个巷口。
他的表情凝重到了极点,眼神里充满了最深的忌惮。“是它们!速度很快!小心粘液!”
话音刚落,巷口的阴影里,猛地窜出几个矮小的、四肢着地的扭曲身影!
它们移动方式极不自然,关节反向扭曲,却快如闪电,贴着地面和墙壁疾奔!
皮肤死寂灰白,穿着破烂的童装,乳白色的眼睛没有瞳孔,裂开到耳根的嘴里滴淌着暗绿色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粘液,落在砖石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并非全部在地面奔跑!
其中两只竟然凭借着异常尖锐的、沾满粘液的爪子,如同真正的蜘蛛般,飞快地沿着两侧斑驳的墙壁向上攀爬,速度快得只剩一道道模糊的黑影,试图从上方越过李铭的射击视野,扑向后面的陈默和强哥!
“操!”强哥骇然惊呼,消防斧下意识地护在身前。
“砰!砰!”李铭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扣动扳机。
两颗子弹呼啸而出,却只打中了其中一只爬墙蛛童下方的墙壁,溅起一串碎屑——它们的速度太快,而且移动轨迹毫无规律,极难瞄准!
被惊扰的蛛童们发出更加刺耳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尖啸!
墙上的两只猛地改变方向,化作两道黑影,凌空扑下!地面的几只也以之字形路线高速逼近!
李铭的步枪传来空仓挂机的轻响——弹匣打空了!
他暗骂一声,反应极快地侧身翻滚,同时抽出军刀,根本不敢让那带着腐蚀粘液的爪子碰到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原本倚着墙,看似完全崩溃的陈默,身体猛地绷直了!
那极度危险的气息,那熟悉的、属于旧城区的狭窄巷道环境,尤其是那标志性的、让他能做噩梦的尖啸声,像一桶冰水混合着肾上腺素,狠狠灌入他几乎停滞的血管!
父母惨死的画面和眼前生存的威胁在他脑中疯狂对冲、撕裂。
最终,后者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暂时占据了上风——麻木的生存本能和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压倒了沸腾的情感废墟。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尽管眼角还挂着泪痕,但那里面不再是空洞,而是一种被极致痛苦淬炼过的、近乎狰狞的决断。
他清楚它们的可怕,更知道绝不能迟疑!
冷静和决断是活命的关键!
“右边!窄巷!它们数量多展不开!”
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撕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指挥者的急促和准确,“穿过去是废弃的纺织厂,有大量堆积的布匹和棉絮,能暂时阻碍它们!”
他没有去看李铭和强哥惊讶的眼神,在发出指令的同时,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他不再需要搀扶,反而猛地一推强哥,自己则弯腰捡起了之前因为崩溃而脱手掉在地上的、那根沾满血污的钢筋!
一只蛛童正凌空扑向因为腿伤而行动稍缓的强哥后颈,爪子上暗绿色的粘液滴落!
陈默手腕一抖,钢筋没有选择硬碰,而是精准无比地一拨一挑,如同使唤一根熟稔的长棍,巧妙地将那只蛛童拨得偏离了方向,狠狠撞在旁边的墙壁上!
他知道绝不能被近身!
“走!”陈默再次低吼,眼神扫过两人,率先朝着右边那条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冲去。
他的步伐虽然还有些虚浮,但方向明确,充满了求生的力量。
强哥和李铭都被陈默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
前一秒还是濒临崩溃需要拖拽的累赘,后一秒却变成了冷静狠厉、对恐怖怪物特性了如指掌并发出准确指令的指挥官!
但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跟上他!”李铭最先反应过来,他飞快地换上一个新弹匣(子弹又少了一个),大声喝道。
他意识到,陈默对这片区域的熟悉,可能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生路。
强哥啐掉嘴里的血沫,忍着腿痛,紧跟陈默。
他现在宁愿面对一百个普通丧尸,也不想再被这些速度快、带毒的小怪物缠上。
三人鱼贯冲入窄巷。
这极大地限制了蛛童们的同时进攻,但它们依旧紧追不舍,尖锐的爪子在两侧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划痕和滋滋作响的绿色粘液。
陈默对这里极其熟悉,七拐八绕,很快冲出了窄巷,眼前是一个破败的厂房大院,里面堆满了如山般废弃的、发霉的布匹和棉纱。
“进去!用这些东西阻挡它们!它们爪子容易被缠住!”陈默喊道,率先扑向一个巨大的、松散堆放的棉絮堆。
李铭和强哥立刻照做。李铭转身,用步枪精准的点射逼退最先冲出的两只蛛童。
强哥则奋力将一捆沉重的废弃布料推倒,挡在路径上。
蛛童们冲进堆料区,它们的速度果然受到了极大影响。
尖锐的爪子深深陷入柔软的纤维中,难以发力,暗绿色的粘液腐蚀着布料,发出焦臭,但短时间内无法彻底突破这厚厚的障碍。它们发出愤怒已极的尖啸,疯狂撕扯着眼前的阻碍。
“这边!穿过去!后面有通风管道!”陈默没有停留,继续引导。
三人利用这宝贵的喘息时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弃的布匹山中穿行,身后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撕扯和尖啸声。
很快,他们来到了厂房后墙,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通风管道入口格栅歪斜地挂着。
“强哥,撬开它!”陈默喊道,同时警惕地回头望去,那些蛛童还在挣扎,但已经有两只特别灵活的快要挣脱出来了!
强哥二话不说,将消防斧刃卡进格栅缝隙,用力撬动。
李铭在一旁协助。
吱嘎—— 锈蚀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格栅被强行撬开一个口子。
“李铭断后!快进!”陈默下令,自己却没有第一个进去,而是抢过强哥手里的斧头,挡在洞口前,面对着那两只刚刚挣脱、嘶叫着冲来的蛛童。
李铭率先钻入黑暗的管道。
强哥也立刻钻入。
陈默看着冲来的恐怖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冰冷。
他没有选择硬拼,而是猛地将旁边一堆散落的、沾满油污的棉纱用斧头挑起来,扔向那两只蛛童!
棉纱瞬间将它们 笼罩,虽然很快被它们撕碎,但进一步阻碍了它们的行动和视线。
“快进来!”管道里传来李铭的喊声。
陈默不再恋战,转身也挤进了通风管道。
“向前!别停!管道有岔口,跟我走!”陈默在黑暗狭窄的管道里嘶吼,他的声音在金属壁中回荡。
三人在完全黑暗的、充满铁锈和霉味的管道里爬行。
身后,那些蛛童尖锐的嘶鸣和疯狂抓挠管道口格栅的声音紧紧跟着,令人心悸。
陈默的记忆在黑暗中精准指引方向。“左拐…再右拐…向上一个坡度!”
他们爬了很久,身后的声音渐渐变小,那些蛛童似乎无法深入如此复杂狭窄的管道系统,或者被暂时困在了入口处。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另一个出口。
李铭率先爬出去,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低声道:“安全!出来!”
强哥和陈默依次爬出。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偏僻的小巷,已经远离了那片恐怖的旧城区地带。
夕阳的光线照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幻感。
他们成功了。
靠着陈默关键时刻的冷静、对地形的极致了解,以及那股从绝望中爆发出的冷静判断力,他们逃出来了。
三人瘫倒在巷子里,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谁也没有说话。
阳光照在陈默脸上,他闭上眼睛,父母的脸和那双死寂的眼睛再次不受控制地涌来。
冰冷的面具悄然滑落,巨大的悲痛和虚无感重新将他吞噬。
但他没有哭,也没有颤抖。
他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心脏疯狂跳动后的余韵和灵魂深处那片无尽的、冰冷的荒原。
他活下来了。
代价是永远失去了什么。
而求生路,似乎总是用这种最残酷的代价铺就。
李铭和强哥看着他,眼神复杂。
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从陈默决定带路、并精准地拨开第一只蛛童的那一刻起,就再次改变了。
隔阂在生死与共的逃亡和绝对的信赖中又消融了不少,一种以陈默为核心的、更坚韧的东西正在形成。
但他们都明白,陈默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休息了短短几十秒,李铭率先挣扎着爬起来,警惕地看向小巷两端。
“不能久留。据点方向,走。”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强哥也咬着牙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消防斧。
陈默最后睁开眼,眼中的痛苦被深深地掩埋起来,只剩下一种疲惫到极致的平静。
他撑起身体,捡起那根沾满了新旧血污的钢筋。
“走。”他轻声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三人相互看了看,带着一身的疲惫、伤痛和难以言说的沉重,朝着据点的方向,沉默地走去。
身后的旧城区,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暂时被他们抛在了身后,但那份恐怖的记忆、丧失的痛楚、以及那暗绿色粘液的滋滋声,将永远跟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