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务整顿完毕,一切步入正轨,仿佛狂风暴雨后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连日的劳心劳力,让陆晚吟也觉得有些疲惫。这日天气晴好,她便向萧夜珩报备了一声,只带了春桃和两名便装护卫,出府散心。
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主仆几人信步由缰,感受着京城的烟火气息。
“小姐,您看那胭脂铺子,新上的颜色真好看!”春桃到底是小姑娘心性,看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商铺,眼睛发亮。
陆晚吟笑着摇摇头:“你家小姐我现在可没心思琢磨这些。”她摸了摸袖中的银票,这是她之前变卖一些用不上的首饰,以及萧夜珩给的“诊金”攒下的。比起胭脂水粉,她更想去药铺看看有没有什么稀罕药材。
走着走着,路过一间颇为雅致的茶楼,名曰“清音阁”。楼内隐隐传来清越的琴声,环境清幽。
“走了半晌,也有些渴了,进去喝杯茶歇歇脚吧。”陆晚吟提议道。
“好啊好啊!”春桃连忙点头。
一行人进了茶楼,小二见她们衣着气度不凡,殷勤地将她们引至二楼一个临窗的雅间。
雅间布置清雅,焚着淡淡的檀香,窗外能看到街景,又不至于太过喧闹。
陆晚吟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几样精致的茶点,便让春桃和护卫也在外间坐着歇息用茶。
她独自坐在里间,斟了一杯茶,清冽的茶香氤氲开来,让她连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看着窗外熙攘的人流,她不禁有些出神。穿越至今,似乎一直处在各种漩涡和争斗之中,难得有这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
只是,这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炷香后,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守在门外的护卫警惕地问道:“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有礼的男声:“听闻祁王妃在此品茗,故人特来拜会,不知可否叨扰片刻?”
故人?
陆晚吟微微蹙眉,她在京城哪有什么故人?除了……
一个名字在她脑中闪过。
她示意春桃去看看。
春桃打开门缝看了一眼,随即有些紧张地回头,压低声音:“小姐,是……是靖王殿下!”
果然是他!萧夜宸!
陆晚吟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偶遇”?她前脚刚进这茶楼,他后脚就精准地找来了?分明是早有留意她的行踪!
她迅速冷静下来。躲是躲不掉的,既然找上门了,倒要看看他意欲何为。
“请靖王殿下进来吧。”陆晚吟整理了一下衣袖,端坐起身姿,语气平静。
春桃打开门,侧身让开。
一道温润如玉的身影走了进来。
靖王萧夜宸,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腰束玉带,面容俊雅,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整个人如同春风拂柳,让人心生好感。
若非早知道他与萧夜珩之间的龃龉,以及可能牵扯进下毒事件,陆晚吟恐怕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晚吟妹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萧夜宸拱手一礼,笑容温和,语气熟稔自然,仿佛他们真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陆晚吟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臣妇参见靖王殿下。殿下金安。”
她刻意强调了“臣妇”二字,划清了界限。
萧夜宸眸光微闪,脸上的笑容不变:“不必多礼。今日偶遇,实属缘分,故而冒昧前来打扰,还望王妃勿怪。”
“殿下言重了。”陆晚吟抬手示意,“殿下请坐。”
萧夜宸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听闻前些日子,祁王府内似乎有些不太平?皇叔……身体可还安好?”
来了!切入正题了!
陆晚吟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劳殿下挂心。王府前些日子的确清查了几个不守规矩的下人,已经处置了。至于王爷……唉,”她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旧疾缠绵,时好时坏,还需静养。”
她这番作态,完美契合了之前放出的“王爷病重、王妃束手”的烟雾弹。
萧夜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叹道:“皇叔为国操劳,身子却……真是令人扼腕。本王府上倒是新请了一位江南名医,尤擅调理疑难杂症,若王妃需要,本王可让他过府为皇叔诊治一番。”
试探?还是想安插人手?
陆晚吟心中警惕,面上露出感激又无奈的神色:“殿下好意,臣妇心领了。只是王爷性子倔强,如今只肯用太医院几位相熟太医开的方子,连臣妇……唉,也是有心无力。”她适时地流露出一种“不受信任”的失落感。
萧夜宸看着她,语气愈发温和,带着几分追忆:“晚吟妹妹何必自谦?记得当年在京郊别院,你为救治一只受伤的雏鸟,便能守上整日,那份聪慧与仁心,本王至今记忆犹新。若非后来……唉,造化弄人。”
他提起旧事,语气带着淡淡的惋惜,似乎在暗示当初婚约未成的遗憾。
陆晚吟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原主或许对他还有几分少女情怀,但她可不是那个被遗弃的尚书府嫡女。
“殿下谬赞了,不过是儿时顽皮罢了。”陆晚吟语气疏离,“如今臣妇既已嫁入祁王府,自当恪守妇道,尽心伺候王爷,不敢再有他想。”
萧夜宸似乎被她这话噎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笑道:“王妃对皇叔一片真心,实在令人感动。只是……”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本王听闻,王妃近日似乎在整顿王府内务?想必十分辛劳。若有需要帮忙之处,本王或可尽些绵薄之力。”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他想打探王府内部整顿的详情和结果!
陆晚吟心中明了,故作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不过是些琐碎事情,清除几个不省心的,立些规矩,免得底下人懈怠,惹王爷心烦罢了。好在王爷虽病着,余威犹在,如今府里倒也清净了不少。”
她将功劳都推到了萧夜珩的“余威”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表现出一个尽力维持局面却又不得丈夫全心信任的“可怜”王妃形象。
萧夜宸看着她,眼神深邃,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雅间内的气氛,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雅间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以及护卫略显紧张的问安声:“参见王爷!”
陆晚吟和萧夜宸皆是一怔。
下一刻,雅间的门被直接从外面推开。
一身玄色锦袍的萧夜珩,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目光如寒冰利刃,先是在陆晚吟身上扫过,随即直直射向坐在她对面的萧夜宸。
他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压力。
“本王的王妃在此品茗,倒是劳烦靖王殿下亲自前来‘关照’了。”萧夜珩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明显的讥讽。
陆晚吟心中一跳。他怎么来了?!
萧夜宸显然也没料到萧夜珩会突然出现,脸上的温润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自然。他站起身,从容行礼:“侄儿见过皇叔。侄儿只是偶然听闻王妃在此,想起旧日情分,特来问候一声,并无他意。”
“旧日情分?”萧夜珩迈步走了进来,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走到陆晚吟身边,目光却始终锁定萧夜宸,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王倒不知,你与本王王妃,有何旧情可分?”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
萧夜宸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皇叔误会了。不过是念及昔日与尚书府有些往来,与陆小姐有过数面之缘罢了。”
“既已嫁入皇家,便是祁王妃。”萧夜珩语气强势,不容置疑,“过往种种,皆如云烟。靖王殿下还是谨守本分,莫要行此瓜田李下之举,徒惹非议。”
他这话,几乎是直接打脸了。
萧夜宸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风度:“皇叔教训的是,是侄儿考虑不周了。”他转向陆晚吟,拱手道,“既然皇叔亲至,侄儿便不打扰皇叔与王妃雅兴了,告辞。”
“不送。”萧夜珩语气冰冷。
萧夜宸深深看了陆晚吟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离去。
雅间内,只剩下萧夜珩和陆晚吟,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陆晚吟看着突然出现的萧夜珩,眨了眨眼:“王爷,您怎么来了?”
萧夜珩收回望向门口的目光,垂眸看她,眼神深邃:“本王若不来,你预备与他‘叙旧’到几时?”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
陆晚吟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位爷,是在吃醋?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故意放软了声音,带着点委屈:“王爷这可冤枉臣妾了。是靖王他自己找来的,臣妾可是巴不得他赶紧走呢。跟他说话,句句都要琢磨,累得慌。”
萧夜珩低头,对上她清澈中带着点狡黠的眸子,心中的那股无名火,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他哼了一声,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日后出门,多带些人。若再遇上这等‘偶遇’,不必理会,直接回府。”
“是,臣妾遵命。”陆晚吟从善如流地应下,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看来,这“病重”的王爷,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嘛。
而此刻,走出清音阁的萧夜宸,脸上的温润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他回头望了一眼茶楼的二楼雅间方向,眼神阴鸷。
祁王府……陆晚吟……
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