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吟踏入靖王府不过半个时辰,消息就如同插了翅膀,飞进了祁王府的书房。
“王爷!”墨影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有些微妙,带着几分忐忑,又夹杂着一丝看好戏的兴奋(虽然他极力掩饰),“刚得到的消息……王妃她……揭了靖王府的皇榜,已经进去了。”
书房内空气骤然一冷。
萧夜珩执笔的手顿在半空,一滴浓墨猝然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刺目的黑。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墨眸里,瞬间凝起了冰霜。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墨影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王妃揭了靖王府求医的皇榜,此刻……应该正在为靖王殿下诊治。”
“砰!”
萧夜珩手中的紫毫笔被重重拍在书案上,笔杆应声而裂!他猛地站起身,玄色的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她好大的胆子!”萧夜珩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谁准她去揭皇榜?谁准她去靖王府?!”
墨影心中一跳,连忙低下头:“王妃……王妃是自行前往,杜太医在门口接应……”
“杜仲?”萧夜珩眼神更冷,“看来本王是对她太过纵容了!开医馆已是破例,如今竟敢插手靖王府的事!她是嫌命太长,还是觉得本王不会动她?!”
他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怒极。
那个女人!她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靖王萧夜宸,那是他的政敌!是朝堂上与他分庭抗礼、暗中不知使了多少绊子的人!如今病重垂危,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势力在暗中角力!她一个身份尴尬的祁王妃,顶着个“苏晚”的化名凑上去,是生怕别人查不到她的底细吗?
治好了,功劳是她的,还是祁王府的?抑或是给靖王府送上一份天大的人情,将他萧夜珩置于何地?!
治不好……那便是天大的罪过!靖王府岂会善罢甘休?皇室岂会轻饶?到时候,就算他有心保她,恐怕也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更何况……萧夜宸。那个曾与她有过婚约的男人。
一想到她此刻正守在萧夜宸的病榻前,专注地为那个男人诊治,甚至可能会有肌肤接触(诊脉、查看皮疹等),萧夜珩就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头顶,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起来。
那种感觉,比他所中的“碧落黄泉”之毒发作时,更让他烦躁暴戾!
“立刻去靖王府!”萧夜珩声音森寒,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她给本王带回来!现在!立刻!”
“王爷……”墨影有些迟疑,“王妃是揭了皇榜进去的,此刻恐怕正在诊治中途,强行带人……恐怕于理不合,也会得罪靖王府和宫里……”
“本王的话,你听不懂吗?”萧夜珩目光如刀,剐在墨影身上,“需要本王重复第二遍?”
墨影浑身一凛,立刻躬身:“属下遵命!这就去!”
他转身刚要离开,书房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和侍女请安的声音。
“王妃万福。”
萧夜珩和墨影同时一怔。
只见陆晚吟带着春桃,正从外面回来,显然是刚从靖王府出来。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清明,步伐沉稳。
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治完了?还是……被赶出来了?
陆晚吟也没想到会在书房外遇到墨影,更没想到一抬头,就对上了萧夜珩那双冰寒彻骨、怒意翻涌的眸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了?这么快?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王爷。”
萧夜珩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他没有叫她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冰冷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她,书房内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春桃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墨影见状,连忙给春桃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贴心(且八卦)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萧夜珩和保持着行礼姿势的陆晚吟。
“你去哪儿了?”良久,萧夜珩才冰冷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晚吟直起身,迎上他迫人的目光,知道瞒不过,索性坦然承认:“回王爷,妾身去了靖王府。”
“去做什么?”他明知故问,声音更冷。
“靖王殿下病重,张贴皇榜求医,妾身……揭了榜,前去诊治。”陆晚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谁准你去的?!”萧夜珩猛地提高音量,震得窗棂似乎都嗡嗡作响,“陆晚吟,本王允你开医馆,不是让你无法无天,什么浑水都敢蹚!靖王府是什么地方?萧夜宸是什么人?你也敢去沾染?!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这个夫君?!”
他几步跨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陆晚吟被他吼得耳膜发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话语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压下心中的不适,试图解释:“王爷,妾身是医者,见到病患,尤其是危重病患,出手救治是本能。皇榜公开求医,并未限制何人不可揭榜。妾身用的是‘苏晚’的身份,并未以祁王妃之名……”
“闭嘴!”萧夜珩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鹰隼,“‘苏晚’?你以为一个化名就能瞒天过海?京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靖王府!有多少人想借机生事!你今日踏入靖王府的大门,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你以为你治好了几个平民百姓,就真的能起死回生,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也能手到擒来?若是治不好呢?你可想过后果?!”
“妾身知道风险。”陆晚吟抬起头,眼神倔强而清澈,“但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没有身份地位之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妾身既然敢去,自有几分把握……”
“你有把握?”萧夜珩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嘲讽和不信任,“你的把握就是拿你自己的命,拿祁王府的声誉去赌?陆晚吟,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他看着她那张因为争执而微微泛红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听着,”他俯身逼近她,冰冷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踏入靖王府一步!不准你再插手萧夜宸的任何事情!否则……”
他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浓烈的威胁意味,已经让陆晚吟不寒而栗。
陆晚吟手腕剧痛,但更痛的是心。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冰冷面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掌控和怀疑,一股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用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徒劳无功。
“王爷!你讲不讲道理!”她也有些火了,“我只是在救人!难道就因为他是靖王,是你的政敌,我就应该见死不救吗?这和我是不是祁王妃没有关系!这是一个大夫最基本的操守!”
“操守?”萧夜珩眼神更冷,“在本王这里,你的‘操守’就是安分守己!就是不要给本王招惹麻烦!尤其是和萧夜宸有关的麻烦!你听不懂吗?!”
“我不能见死不救!”陆晚吟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你!”萧夜珩气极,另一只手猛地抬起,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博古架上!价值连城的玉器摆件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他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墨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如此坚持而带来的刺痛和失控。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怒不可遏,一个倔强不屈。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萧夜珩才猛地甩开她的手腕,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只留下一个冰冷孤绝的背影,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却带着更深的寒意:
“滚出去。”
“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你再出府一步。”
“更不准,再靠近靖王府。”
陆晚吟揉着发红刺痛的手腕,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她默默地行了一礼,转身,安静地退出了书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萧夜珩猛地回身,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
坚实的紫檀木书案,竟被他砸得裂开了一道细缝!
陆晚吟!
你竟敢为了他,违逆本王!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