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淋伏法,渝城似乎重归宁静。但茶舍众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虚假的平静。创世科技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并未因一个喽啰的覆灭而消散,反而更加凝重。
这日,渝城罕见的冬日暖阳被一层突如其来的阴霾遮蔽,并非乌云,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纯粹的“暗”,仿佛光线本身都被某种力量吞噬。气温并未骤降,但每个人,无论是凡人如安笛、林年生,还是妖族如白翎羽、许清清,亦或是修行如李洋道长,都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与寂静。那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万物似乎都在这瞬间屏住了呼吸,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白翎羽的九尾瞬间炸开,他猛地从窗边软榻上跃起,琥珀色的眼眸锐利地望向北方天空,那里,空无一物,却又仿佛蕴含着极致的危险与……熟悉。
“是他……”白翎羽低声自语,语气复杂,既有如临大敌的警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强大同类的确认。
明澜正在为晏晏整理衣领,动作猛地一顿。她体内那沉寂了许久的、属于深海与烈焰的本源力量,毫无征兆地躁动起来,并非抗拒,而是一种久别重逢般的、带着刺痛感的共鸣。她抬起头,目光穿透茶舍的屋顶,望向那一片虚无的“暗”,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下一刻,茶舍庭院中央,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光华万丈的异象,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便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
是云衍。
他依旧是那身玄色衣袍,墨发以一根简单的冰晶发簪束起,容颜冷峻,眉眼如刻。但与离开时相比,他周身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的云衍,是内敛的冰山,寒意收于体内;而此刻的他,仿佛就是“寒冷”与“终结”本身。仅仅是站在那里,周遭的光线便黯淡下去,空气仿佛被冻结,庭院角落那株耐寒的冬青,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幽蓝色薄霜。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某种至高规则的敬畏与颤栗。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精准地落在了闻声从茶舍内走出的明澜身上。那冰封万古般的眼眸深处,在看到她的瞬间,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荡开,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我回来了。”他开口,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带着仿佛来自归墟尽头的空旷回响。
明澜走到他面前,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森然寒意。她看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你……还好吗?”
云衍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枚不规则形状、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晶体碎片静静悬浮其上。那碎片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邪恶、混乱、充满了亵渎与毁灭的意味。
“这是‘灭灵印’的核心碎片,”云衍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巨震,“我在北冥深处的归墟裂隙中,找到了它,以及……看守它的东西。”
他话语中的信息量过于惊人。归墟,传说中万物终结与归宿之地,连上古神只都讳莫如深。而他,不仅进去了,还带回了东西,并且……经历了战斗。
白翎羽难得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神色凝重地走近几步,仔细感受着那黑色碎片的气息,狐尾不安地低伏:“这玩意……让我很不舒服。你说看守它的‘东西’是什么?”
云衍的目光终于从明澜身上移开,扫过白翎羽,以及围拢过来的李洋、许清清等人。
“非生非死,扭曲规则的……遗骸。”他言简意赅,每个字却都重若千钧,“创世科技收集禁术碎片,目的并非简单的复制。他们想……重构规则,以凡人之躯,行造物主之权。”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重构规则?行造物主之权?
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疯狂!
金鲤最快从震惊中恢复,她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意味着,他们追求的不仅仅是力量,而是从根本上颠覆现有的秩序!”
“不错。”云衍指尖微动,那枚令人不安的黑色碎片消失不见,“他们已触及禁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明澜身上,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被强行压抑了许久的东西,正试图冲破万载寒冰的封锁。这趟北冥归墟之行,他带回的不仅仅是情报和碎片,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明澜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不同。那不再仅仅是守护,更掺杂了一种历经劫波后的确认,以及……深埋在时光尘埃下的,炽热而痛苦的记忆。
“你……”明澜刚要开口询问。
云衍却微微摇头,打断了她:“有些事,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他抬手,指尖一缕极致精纯、却不带攻击性的北冥寒气缓缓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轻柔地环绕住明澜的手腕。
“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我带你……去看。”
明澜依言闭上双眼。下一刻,她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牵引,脱离了现实的桎梏,坠入了一片由无尽冰雪与璀璨星辉共同构筑的、浩瀚而古老的记忆之海。
在那里,她将不再是苏明澜。
而他,也将不再是云衍。
他们是九黎与夜凌,是烈焰与寒冰,是在那片被后世称为“天界”的广袤时空中,曾经相遇、相知、相守,最终却不得不面对离别与遗忘的……故人。
现实的茶舍庭院中,众人只见云衍和明澜相对而立,双眸闭合,周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冰蓝色光晕中,气息交融,仿佛化作了两尊亘古存在的雕像。无人敢去打扰,因为他们能感觉到,一股磅礴而苍凉的气息,正以两人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
那段被尘封的天界往事,即将揭开它神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