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爬上缝纫机的铁皮台面时,苏晚的铅笔尖悬在“星轨礼服”设计图的领口处,迟迟没有落下。纸上已经画满了细密的星子,唯独领口还留着块空白——那里该绣上朵玉兰花,顾老说过,陆时砚的外公最爱的花,就种在老宅的天井里。
“在等什么?”陈瑶端着热牛奶进来,看见苏晚的指尖在颤抖,“这朵花你画了不下二十遍,每遍都比上遍好看。”
苏晚低头看着纸上的玉兰花苞,突然想起父亲破产那天,也是这样的清晨,他把这块绣着玉兰花的手帕塞进她手里:“晚晚,爸爸对不起你,但设计的手艺不能丢。”那时她不懂,为什么穷到交不起房租,父亲还执着于块没用的手帕。
铅笔终于落下,笔尖在纸面划出流畅的弧线,花瓣的边缘故意留了点毛边,像被晨露打湿的样子。苏晚的眼眶热了,这块空白,她其实是在等一个答案——等自己真正明白,设计到底是什么。现在她懂了,不是光鲜亮丽的秀场,而是把那些碎在时光里的温暖,一针一线缝回去。
“林薇薇又作妖了。”陈瑶刷着手机皱眉,“她在采访里说,‘微光’系列是她玩剩下的概念,还说你偷偷去她工作室‘取经’。”
苏晚放下铅笔,拿起设计图对着光看。玉兰花的影子投在星轨上,像朵花从银河里开出来。“让她说是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等大家看到礼服内衬的手帕,就知道谁在说真话了。”
那块父亲留下的玉兰花手帕,她打算缝在星轨礼服的内衬里,针脚要像小时候父亲教她的那样,细密得看不出痕迹。
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的电话。苏晚的心猛地揪紧,却听见护士笑着说:“苏小姐,你母亲的手术安排在下周三了,陆先生已经协调好了最好的团队。”
挂了电话,苏晚的指尖还在发颤。她走到窗边,看着对面楼顶的朝阳,突然想给陆时砚发条消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太轻了。不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最后只打了个“好”字,想想又删掉,改成朵简笔画的玉兰花。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缝纫机突然“咔嗒”响了一声。苏晚转头,看见最后一卷棉纱用完了,线头落在设计图上,正好组成个小小的“晚”字。她突然笑了,原来连机器都在帮她留纪念。
去面料厂送最终稿的路上,苏晚绕道去了趟父亲的旧面料店。门脸早就换了主人,改成了五金店,但墙角还堆着些没清走的旧木头,上面留着父亲刻的花体字——“永茂布庄”。
她摸出铅笔,在设计图的背面拓下这四个字,正好在玉兰花的下方。这样,父亲的影子就永远留在她的设计里了。
面料厂的样衣间里,王师傅正对着星轨礼服的样衣发呆。“这领口总觉得少点什么。”他捏着布料叹气,“加了玉兰花刺绣,反倒不如草图灵动。”
苏晚把设计图铺在样衣上,指着自己刚画的玉兰花:“要留道白边,像没绣完的样子。”她想起母亲总说,最好的绣活要“留三分意”,太满了反而没了透气的地方。
王师傅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就像老张的顶针,留点划痕才好看。”
两人正改着样衣,林薇薇带着赵天宇闯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份鉴定报告,得意洋洋地扬着:“苏晚,这是面料专家的鉴定,你用的旧报纸混纺布甲醛超标,根本不能穿!”
赵天宇立刻接话:“陆氏要是用了这种布料,怕是要砸了慈善晚宴的招牌。”
苏晚拿起报告扫了眼,突然笑了:“林小姐怕是不知道,这种旧报纸混纺布要经过十二道脱酸工序?王师傅,把检测报告给他们看看。”
王师傅从抽屉里拿出份盖着红章的报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符合婴幼儿服饰标准”。“陆总早就请人做了全项检测,”他看着林薇薇,“倒是你身上这件仿冒品,检测说金粉含量超标,容易引起皮肤过敏。”
林薇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赵天宇拉着她就走,却被苏晚叫住:“林小姐,你总说我的设计廉价,可你知道吗?”她指着星轨礼服的内衬,“这里面缝着我爸爸留下的手帕,二十年了,比任何金粉都珍贵。”
林薇薇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傍晚的阳光透过车间的天窗,在设计图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苏晚把十三张设计图仔细叠好,放进陆时砚送的速写本里。最后一页的玉兰花旁边,她写下:“献给所有在尘埃里开花的人。”
秦峰来取设计稿时,带来个小小的锦盒。里面是枚银质的玉兰花瓣,背面刻着个“砚”字。“陆总说,这是他外公的遗物,让你缝在礼服的领口。”秦峰的语气有些不自然,“他还说,手术那天,他会去医院。”
苏晚捏着那枚银花瓣,冰凉的金属仿佛突然有了温度。她想起陆时砚速写本上的那句话:“光,总在颤抖后更亮。”原来有些微光,早已在不经意间,悄悄照亮了彼此的路。
离开面料厂时,晚风掀起苏晚的帆布包,露出半张设计图。最后一笔落下的玉兰花,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像在说:准备好了吗?该去赴那场与星光的约会了。
苏晚摸了摸包里的设计稿,突然加快了脚步。她要去医院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告诉她,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暖,终于要在最亮的地方,绽放成最璀璨的光。而她的最后一笔,不仅画完了设计,更画圆了那个关于坚持与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