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台上,那盆张叔送来的茉莉开得正盛。苏晚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下片花瓣,夹进“微光”系列的设计图册里——这是她新想的标记方式,每完成一个设计细节,就收进一片当天的花瓣,等母亲康复时,就能凑成一本带着时光香气的纪念册。
“在等什么?”母亲靠在床头绣着玉兰花,银线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从早上就盯着手机,设计图都描错三回了。”
苏晚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屏幕还停留在短信界面,秦峰昨晚发来的“信已送达”是最后一条消息。她轻咳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在想蒸汽礼服的肩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其实她在等一个回复。不是期待感激被回应,而是想知道,那个总是用沉默表达态度的男人,会如何看待她那句“另一种形式的偿还”。就像设计时总要反复确认版型,她需要一个明确的信号,来确定这段基于善意与才华建立的联结,究竟站在怎样的位置。
护士来换药时,带来个牛皮纸信封,说是秦峰放在护士站的。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指尖触到信封的刹那,发现质地很特别——不是普通的纸张,更像某种厚实的亚麻布,摸起来有粗粝的纹理,像她设计里常用的复古面料。
“是设计图册?”母亲的目光从绣绷上抬起来,带着了然的笑意,“看你手抖的。”
苏晚拆开信封的动作确实有些不稳。里面不是预想中的信纸,而是一本空白的设计草图本,封面用烫金工艺压着朵玉兰花,花瓣边缘的白边和她设计图上的一模一样。翻到第一页,才发现右下角用银灰色墨水写着四个字,笔锋凌厉,带着熟悉的力度:
“期待更多。”
没有署名,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多余的标点。但苏晚的指尖抚过字迹时,立刻认出这是陆时砚的笔迹——和他在“微光”系列汇总图上的批注如出一辙,只是少了那份公事公办的严肃,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度。
“这字……”母亲凑过来看了眼,突然笑了,“跟你爸年轻时在设计图上写的‘待续’很像。”她的指尖点在“更多”二字上,“不是催你,是盼着你继续往前走。”
苏晚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一直担心“偿还”两个字会显得生分,此刻才懂,陆时砚用最简洁的方式告诉她:不必急于偿还,他期待的不是对等的回报,而是她能不受束缚地释放更多才华。就像设计师永远期待下一个更精彩的作品,而非停留在对过往的酬谢里。
她翻开草图本的第二页,发现夹着张小小的布料样本——是那种带着珍珠光泽的纱线,正是她打算用来做玉兰花衬里的材质。样本边缘贴着张极小的便签,还是那银灰色的字迹:“王师傅说,用蒸汽熏过再绣,银线不易发黑。”
原来他不仅看了信,还记住了她托秦峰转达的细节。这种不动声色的细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人心安。苏晚想起陆时砚办公室里那盏墨蓝色台灯,此刻才明白,冰山般的外壳下,藏着的是能照亮细节的暖光。
“顾老刚才打电话,说想下周来看你。”陈瑶拎着水果进来时,正好撞见苏晚对着草图本出神,“他说‘微光’系列的发布会,想定在母亲出院那天,算是……双喜临门。”
苏晚猛地抬头,眼里的光亮得惊人:“我能吗?”
“怎么不能?”陈瑶抢过草图本,看见那四个字时吹了声口哨,“连陆大总裁都‘期待更多’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她指着窗外,“你看楼下那些记者,都是冲‘微光’来的,顾老说这是近几年最有烟火气的设计。”
苏晚走到窗边,果然看见几个举着相机的人在医院门口徘徊。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给每个人镀了层金边,让她突然想起“微光”系列的初衷——那些散落在城市角落的普通人,本就是自己的光。
她回到桌边,在那本空白草图本上写下第一行字:“‘微光’系列补充设计:玉兰胸针的扣针,采用老张修鞋时常用的黄铜材质,需保留自然氧化的痕迹。”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她仿佛听见了陆时砚说的“廉价的是材料,不是人心”。
母亲的绣绷上,玉兰花已经有了雏形。苏晚伸手摸了摸,银线绣出的花瓣边缘留着刻意的毛边,像极了草图本封面上的白边。“妈,”她突然说,“等发布会那天,我想让你亲自为星轨礼服饰上这朵玉兰花。”
母亲的手顿了顿,眼里泛起泪光:“好啊,就像当年你爸第一次办展,我帮他别上商标那样。”
夕阳透过纱窗,在“期待更多”四个字上投下暖融融的光。苏晚把那片茉莉花瓣夹进草图本,正好压在字迹上方。她知道,这不是终点的句点,而是逗号——是她和陆时砚之间,基于才华与尊重的默契,是对未来设计的无限可能,最简洁也最有力的约定。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顾老发来的消息:“设计比赛的报名表,我让助理帮你领了,放在护士站。”苏晚望向窗外,晚霞正染红天际,像幅未完成的设计图,等着她用更绚烂的色彩去填满。而那本空白草图本上的四个字,此刻正像枚种子,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