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设计部的灯光只剩下最后一盏。
她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桌角的咖啡已经凉透了,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极了设计稿上那些被反复修改的线条。
恒通的礼服方案已经进入最后的细节打磨阶段。激光切割的冰裂纹路参数终于稳定下来,复合面料的缝制工艺也和工厂那边敲定了——外层用经过特殊处理的深棕色西装料,内层复合轻薄的真丝,在腰部用黔东南的“活褶”技法收腰,既保证了挺括度,又能在活动时自然垂坠。
“就差最后的纹样比例了。”苏晚喃喃自语,将饕餮纹的局部放大。之前设计的版本虽然已经简化,但放在整体礼服上,还是显得有些厚重,不够“若隐若现”。
她拿起桌边那本翻得卷了角的《中国纹样史》,指尖划过商周青铜器的拓片图片。那些古老的纹样在灯光下仿佛有了生命,狰狞的兽面在千年后依然透着神秘的力量。
“如果再抽象一点呢?”苏晚忽然想到恒通文化墙上那些融入建筑轮廓的山水,“只保留最核心的线条,像建筑的框架一样。”
压感笔重新落在数位板上,这一次,她没有执着于复刻饕餮纹的每一个细节,而是提取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折线和曲线,用鎏金色在深棕色的“山体”上勾勒出简化的轮廓。那些线条时断时续,在冰裂纹路的掩映下,远看像山间的云雾,近看才隐约能辨出兽面的影子。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她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窗外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刚好落在屏幕上,那些鎏金线条仿佛真的在流动,带着一种“空山新雨后”的清透与灵动。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晚警觉地抬起头——这个时间,办公室里应该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没有敲门,却也没有离开。苏晚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美工刀攥在手里,轻声问:“谁?”
门口的人影顿了一下,才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歉意:“苏设计师,是我,小林。”
苏晚松了口气,放下美工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公司?”
小林推开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我刚才整理打版房的样本,看到你这儿还亮着灯,就……就给你泡了杯热牛奶。”她把保温杯放在桌上,眼神里带着关切,“苏设计师,你都连续加班三天了,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苏晚看着保温杯上还冒着的热气,心里一暖:“谢谢你,小林。我马上就弄完了。”
“恒通的方案很棘手吧?”小林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小声说,“下午我听到王姐她们说,就算你这次做出来了,她们也会想办法……”
“想办法什么?”苏晚追问。
小林咬了咬唇,还是说了出来:“她们说,会向张总监建议,让你把方案交给老设计师‘润色’,到时候功劳就不一定是谁的了。”
苏晚握着压感笔的手指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苏设计师,你别不在意,王姐她们……”
“没关系。”苏晚笑了笑,指了指屏幕上的设计稿,“设计稿不会说谎,工艺细节不会说谎,恒通的认可也不会说谎。她们想抢,也得看看自己能不能接得住。”
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小林看着她眼底的光,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润色”的阴谋,在这样扎实的设计稿面前,显得格外可笑。
“那……那我不打扰你了,苏设计师你也早点休息。”小林说完,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二点。苏晚终于完成了所有的细节调整,将最终版的设计方案发送给张诚和恒通的李总监。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俯瞰着脚下这座沉睡的城市。
就在她准备关灯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前台的方向。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色的纸袋,上面印着她常去的那家连锁咖啡店的logo。
“奇怪,谁放在这儿的?”苏晚走过去拿起纸袋,里面是一杯还温热的拿铁,和一个包装精致的三明治。纸袋上没有任何留言,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她想起小林已经离开了,张总监早就下班了,其他同事更是不可能……难道是保洁阿姨?不太像。
苏晚握着温热的咖啡杯,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她环顾了一圈空旷的办公室,最终还是将这份不知名的善意收下了。
关灯的瞬间,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黑暗。苏晚背着包走出走廊,电梯下行时,她看着玻璃映出的自己——眼底带着红血丝,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苏晚紧了紧外套,加快了脚步。她知道,明天等待她的,可能不只是方案通过的好消息,还有王姐她们的明枪暗箭。
但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