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小院在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后,更添几分死寂。独孤正趴在冰冷的狼藉中,身体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冰冷和愤怒。独孤嫣被带走的哭泣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挣扎着,试图积聚起一丝力气,哪怕只是爬到墙角,却发现自己连这点都做不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在这个家族里,他连保护一个关心自己的人都做不到。
两天后...
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却并非之前的嚣张跋扈,而是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威严与疏离。
两名身着林家服饰、气息明显强于独孤家护卫的武者率先踏入院子,目光冷峻地扫视了一圈,随即分立两侧,微微躬身。
紧接着,一位锦衣华服、面容倨傲的中年男子缓步而入。他手持一柄玉骨折扇,腰间玉佩灵光微闪,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此人乃是林家的一位外事管事,姓钱,炼气九层巅峰的修为,代表的是如今如日中天的林家脸面。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位林家之人,个个神情淡漠,看向这简陋的屋子和床上独孤正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踏入的不是一个家族子弟的居所,而是某个污秽之地。
独孤家的家主之后炼气九层初期,几位长老或炼气七层初期、七层圆满。
此刻也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跟在林家众人身后,姿态放得极低,与方才对待独孤正时的冷酷判若两人。
钱管事走进破屋,用扇子掩了掩鼻,似乎嫌弃这里的霉味和穷酸气,他的目光落在如同烂泥般瘫在床的独孤正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堪入目的东西。
“这便是独孤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甚至懒看一眼独孤家的长老。
“正是正是。”一位独孤家长老连忙上前,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钱管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不知林家此次前来,是独孤正哪里得罪了林小姐?”他心中其实已猜到七八分,定与那桩婚约有关。
钱管事没有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材质精美,边缘绣着林家的徽记。他轻轻一抖,帛书展开,语气平淡:
“今日前来,是为我家楚楚小姐与贵府独孤正早年订下的婚约之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帛书上。独孤正的心猛地一紧,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盯住那卷决定他命运的东西。
钱管事继续道,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昔日订下婚约,乃是看在其父母,独孤凌峰夫妇修为高深、潜力无穷的份上,可谓门当户对。然,天有不测风云,凌峰夫妇不幸早逝,令人扼腕。而贵府公子…”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独孤正,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资质平庸,修为停滞,更屡屡招惹事端,声名狼藉。与我林家楚楚小姐,无论是身份、天赋还是前程,已是云泥之别。”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独孤正的心上,将他那点可怜的尊严碾得粉碎。独孤家的长老们面色也有些难看,但更多的是对林家权势的畏惧,无人出声为独孤正辩驳半句。
“按理说,此等不匹配的婚约,早该作废。”钱管事话锋一转,“但我林家乃重信守诺之家,不愿背负毁约之名。”
听到这话,独孤家长老们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而独孤正却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林家绝不可能如此好心。
果然,钱管事接着道:“故此,我家主母与小姐商议后,决定给予两个选择。”
“其一,若独孤家执意要履行婚约,亦可。但需按我林家规矩来。独孤正需入赘林家,入赘礼五十万灵石,并改姓为林,从此与独孤家再无瓜葛。”
此言一出,独孤家长老们脸色微变。入赘改姓,还要给入赘礼,这可是奇耻大辱!
钱管事仿佛没看到他们的脸色,继续抛出更苛刻的条件:“既入林家,便需恪守本分。楚楚小姐金枝玉叶,潜心修行,志在大道,明确表示不愿与尔同房,更不会为尔生育后代。独孤正需谨记,你的职责便是尽心尽力服侍小姐,并作为小姐的夫婿,每日要给小姐请安,每晚睡前必须为小姐洗脚,另需外出赚取修行资源,每月上交定额灵石与资源,以供小姐修行之用。若无法完成,便是失职,林家有权依家规处置。”
“且大婚当日要对《天婚律》宣誓,如有违反以上条件,所有责任盖由独孤正一人承担,所赠送的入赘礼恕不退还,且和离后需赔偿林小姐精神损失费三十万下品灵石。”
“虽然独孤正你穷鬼,哈哈...”
这哪里是婚约?这分明是卖身契!是赤裸裸的羞辱、剥削和掠夺,将独孤正彻底当成一个赚钱的工具和奴仆,连最基本的尊严和念想都彻底剥夺!
院内一片死寂,只有钱管事冰冷的声音在回荡:“其二,若独孤家或独孤正本人不愿接受此条件,那么,便请当场撕毁婚书,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林家也会念在往日情分上,给予独孤家一些适当的‘照拂’。”他特意加重了“照拂”二字,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若选择退婚,林家给的恐怕不是好处,而是打压!
选择履行,是独孤正个人的无尽屈辱和为奴为仆;选择退婚,则可能面临林家对整个独孤家的迁怒和打压!
独孤家的长老们面面相觑,脸色变幻不定。他们自然听出了林家的威胁,也看出了那“履行婚约”的条件是何等侮辱。但相比之下,他们更害怕林家的权势。牺牲一个本就无足轻重、甚至堪称累赘的独孤正,来换取家族的平安甚至可能的一点“照拂”,他们自动忽略了威胁,只幻想好处,这简直是天大的划算买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家主和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达成了共识。
一位长老上前一步,对着钱管事拱手,满脸堆笑:“钱管事言重了。能与林家结亲,是我独孤家的福气。只是这条件…是否再商议…”
“是啊,这入赘礼就算是把我们独孤家全部变卖了也不值这么多呀”
“五十万灵石现在拿不出来,十万现在有吧,先给十万,后面的四十万你看自己想办法”
钱管事冷哼一声,折扇一合:“允许你们先付十万后补四十万已经是在让步了,此条件绝无更改可能。接受,或者拒绝,一言而决。”
独孤家家主听闻只能黑着脸让人去府库取灵石送过来。
收到灵石的钱管事也是稍微缓了语气
“独孤杰啊,本管事也给你们独孤家指条明路,听闻一颗三阶初期的冰蚕妖兽丹可就价值十万灵石,两百年的灵叁也能有十几万灵石,咱们这里可是在十万大山的边缘,妖兽虽然凶狠,却也时常争斗,你猜猜这里面得有多少遗落的妖丹没人找到,又有多少珍稀灵药未被寻得,若独孤公子进入山脉走了运气,这剩余的四十万灵石也不见得多难,你说是也不是?”
独孤杰闻言,随即目光转向地上的独孤正,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情:“独孤正!家族养你多年,如今也该是你为家族出力的时候了!林家小姐肯让你入赘,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那些条件算得了什么?你莫要不知好歹!”
“正是!难道你要为了一己之私,置家族于不顾吗?”
“能为林家小姐夫婿,是多少人求而不得!”
“还不快答应!难道真想被逐出家族吗?”
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步步紧逼,将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推到了奄奄一息的独孤正身上。
独孤躺在床上,身体因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他死死咬着牙,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他不敢相信,家族竟然如此怯懦与无情,为了讨好林家,竟能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入火坑,接受这等卖身契般的条款!
“我…不…”他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拒绝。
“不?”两天前来闹事的那管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压低声音,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音量威胁道,“独孤正,你别忘了,那个叫独孤嫣的小丫头,两天前可是犯了‘偷盗’之罪!现在还关在家族大牢里呢,按家法,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家门,重则…处死!她的死活,就在你一念之间!”
“还有你需进入十万大山寻找妖丹灵药,赚取四十万灵石作为入赘礼,送给林家。”
“你应该感恩家族已经帮你付了十万,不然你自己得付五十万!”
如同晴天霹雳,独孤正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伪善而又狞恶的嘴脸!他们竟然用独孤嫣的性命来威胁他!连入赘礼都要他自己出!
若出不起入赘礼,婚约作废,独孤嫣也得跟着死。
无尽的怒火在胸腔中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他恨不得扑上去撕碎这些冷酷无情的族人!可他做不到,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更无法眼睁睁看着唯一关心自己的独孤嫣因他而死。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铁链,死死捆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
他看着林家使者那高高在上、仿佛施舍般的表情,看着自家家主、长老那冷漠势利、满是威胁的嘴脸,看着这破败冰冷、毫无温情的所谓“家”…
整个世界,仿佛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恶意。
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淋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充满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最终,那紧绷的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松懈下来。他低下头,将所有的愤怒、不甘、屈辱都深深埋在心底。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声音嘶哑低沉,仿佛濒死野兽的哀鸣:
“…我…答应…”
钱管事脸上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轻蔑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随手将那卷代表着无尽屈辱的帛书扔到独孤正面前。
“如此甚好。签字画押吧。三个月后,林家会派人来接你‘过门’。”
说完,他不再多看床上的人一眼,仿佛多留一刻都会污了他的眼睛,带着林家人扬长而去。
独孤家的长老们如释重负,纷纷露出虚伪的笑容,说着“恭喜”之类令人作呕的话语,也迅速离开了这个他们不屑多待的破屋破院子。
屋里,再次只剩下独孤正一人。
他抬起颤抖的手,捡起那卷冰凉的帛书。上面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像毒针一样刺入他的眼中。
入赘、给天价入赘礼、改姓、为奴、供养、不得亲近、绝后…
每一个字,都是对他尊严的无情践踏。
而他,却不得不亲手在这卖身契上,按下自己的手印。
鲜红的指印落在帛书上,刺眼得如同心头滴出的血。
他躺在床上,身体因为极致的屈辱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混合着血污,悄然滑落,浸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