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的表象之下,暗流悄然涌动。
应通与马莲婚后第七年,黑山盟在南岭城的势力已根深叶茂,成为一方举足轻重的力量。应通作为主事,威望日隆,事务也愈发繁忙,有时需长时间外出处理盟务,或闭关冲击更高境界。马莲筑基成功后,容颜更胜往昔,丹道技艺精进,在盟内亦受尊敬,协助处理一些灵药相关事务,看似一切美满。
然而,平静的湖面下,马莲的心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起初是细微的。当应通闭关数月,她独守空院,面对满园药香,却觉一丝清冷。当年那个需要仰视、充满感激的应前辈,如今已成为她朝夕相对的道侣,那份最初的崇拜与悸动,在漫长的日常中,似乎渐渐被习惯所取代。
应通性格沉稳内敛,不善言辞,表达爱意的方式多是沉默的守护与实际的付出,对于心思愈发细腻敏感的马莲而言,有时难免觉得缺少了几分她所渴望的柔情蜜意与激情。
再者,随着修为提升和见识增长,马莲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依靠应通庇护的柔弱女修。她开始接触到更广阔的天地,见识到南岭城乃至更远地方的繁华与强者。
偶尔,她会听到一些女修谈论其他势力年轻俊杰的风采,或是某些女修凭借手段周旋于强者之间,获得远超自身境界的资源与地位。对比之下,应通虽位高权重,却恪守盟规,生活简朴,给予她的虽安稳,却并非极致的富贵与权势。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满足,如同藤蔓,悄然滋生。
这一日,马莲正在坊市采购药材,为应通准备下一次闭关所需的丹药。一名衣着华贵、气质儒雅的中年修士主动上前搭话,自称姓西,是一名游历四方的丹师,对南岭特有的几种灵草极为感兴趣,见马莲挑选药材手法专业,故来请教。
此人谈吐不凡,对丹道见解独到,更难得的是言辞风趣,体贴入微,与应通的沉默寡言形成鲜明对比。马莲起初保持警惕,但对方态度诚恳,请教的问题也确在点上,便交谈起来。云丹师不仅学识渊博,更极擅赞美,几句话便夸得马莲心中受用,戒心渐消。
临别时,西丹师递上一面制作精美影镜,温和笑道:“马仙子于丹道见解令西某茅塞顿开,受益匪浅。日后若在丹术上或有疑难,或需某些罕见药材,可通过此符联系云某。云某在各地还有些许人脉,或能略尽绵力。”
马莲推辞不过,又觉此人风度翩翩,不似歹人,便收下了玉符。
此后数月,西丹师偶尔会通过影镜与马莲交流丹道心得,言语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与尊重,但又不时流露出对马莲才华的欣赏与对她屈居于南岭一隅的惋惜。
西丹师:“……听闻天丹宗一位长老的红颜知己,本身资质寻常,却因得长老倾力栽培,如今已是元婴大能,丹道宗师,受万人敬仰。唉,可见女子修行,机缘与选择,有时比天赋更重要啊。”
马莲轻叹一声:“西丹师说笑了,妾身岂敢有此奢望。能安稳度日,精研丹道,已是幸事。”
“仙子过谦了。以仙子之才情品貌,若在更大舞台,成就岂止于此?应道友虽是人中龙凤,但黑山盟毕竟……呵呵,有些束缚了仙子。云某只是为仙子感到些许可惜。”
马莲沉默片刻,语气略显低落:“道侣待我甚好,盟内也予我尊重……”
西丹师敏锐察觉,语气转为温和:“是西某失言了。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是作为朋友,不免希望仙子能拥有与之匹配的、更广阔的天空。若有朝一日仙子想出去走走,西某或可代为引荐一二。”
这番对话,如同一根刺,轻轻扎在了马莲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怨怼。
应通又一次因紧急盟务外出数日未归,马莲独坐院中,影镜亮起。
西丹师声音带着关切:“仙子声音似有疲惫,可是近来劳累?听闻南岭近来不甚太平,应道友身为支柱,想必更是辛劳,无暇他顾吧?”
马莲强打精神:“有劳云丹师挂心。盟内事务繁多,他…确实忙碌。”
西丹师叹息:“哎,男人志在四方,本是常理。只是苦了仙子独守空闺。若觉烦闷,西某近日偶得一本上古丹方残卷,内中记载几种失传的养颜驻颜秘术,颇有趣味,仙子若有兴趣,云某可拓印一份与你参详解闷。”
马莲心动,但仍保持矜持:“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
西丹师轻笑:“宝剑赠英雄,丹方赠知音。仙子是懂丹之人,此卷在仙子手中,方能重现光华。况且,女子为自己容颜多费些心思,天经地义,莫非还要等那不解风情的道侣来提醒不成?”
这话语带着几分亲昵的调侃,恰好击中了马莲心中对应通忽略她感受的些许不满。她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这份礼物,与西丹师的联系愈发密切,话题也逐渐从丹道扩展到个人心境,界限一步步模糊。
这日马莲因炼制一种重要丹药失败,心情低落,向云丹师倾诉。
马莲语气沮丧:“……耗费数月心血,却功亏一篑,或许我之天赋,终究有限。”
西丹师语气斩钉截铁:“仙子切莫妄自菲薄!此次失败,定是药材处理火候有细微偏差,非仙子之过。若是能有寒玉髓此类顶级辅材稳定药性,成功率必大增!”
马莲苦笑:“西丹师说笑了,此等天材地宝,岂是妾身能够奢求?”
西丹师压低声音,充满诱惑:“不瞒仙子,西某恰知一处秘地,或有寒玉髓踪迹。只是此地凶险,需得力助手同行。若仙子有意…待应道友下次长期外出,西某可安排妥当,陪仙子前往一试。一旦成功,仙子丹道必将突飞猛进,届时…黑山盟内,谁还敢小觑于你?甚至,或有更大势力向你抛出橄榄枝。”
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突破丹道瓶颈的机遇,证明自身价值的渴望,以及对更广阔天地的向往,与对应通和黑山盟平淡生活潜藏的不满交织在一起。马莲的心防,在这一刻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果然在应通奉命需前往洛渊城总部述职,预计停留一月。临行前夜。
应通整理行装,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莲儿,我明日动身。盟内事务已安排妥当,你安心在此,若有急事,可寻公孙长老。”
马莲强压心中波澜,故作平静:“嗯,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她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领,动作依旧温柔,眼神却有些闪烁。
应通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沉:“等我回来。”
马莲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好。”
应通离去后,马莲立刻通过影镜联系了西丹师。
马莲语气带着决绝与一丝兴奋:“他走了,一月为期。你之前所言…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一切已安排妥当,三日后,城西外见。届时,西某定助仙子达成所愿。”
......
一月后,应通风尘仆仆归来,却见小院冷清,马莲不在。他心中莫名一沉。直至深夜,马莲才悄然返回,面色红润,气息竟隐隐有所提升,但眼神躲闪。
应通坐在厅中,面色沉静如水:“去哪了?”
马莲心中一慌,强自镇定:“去…去城外采集了几味药材。”
应通目光如炬,盯着她:“什么药材,需一月之久?而且,你身上有陌生的灵力气息,非我黑山盟路数。”
马莲脸色微变,知瞒不过,索性抬头,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激动:“是!我是跟别人出去了!应通,你知道吗?这一个月,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修行!西丹师带我找到了寒玉髓,助我炼成了三转凝丹!他懂我,他知道我想要什么!不像你,永远只知道盟务、责任,你可曾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关心过我想要什么?!”
应通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痛楚,但声音依旧平稳:“西丹师?所以,那些所谓的丹道交流,实则是…我竟不知,我应通的道侣,何时需外人来懂来关心。”
马莲被他的平静激怒,口不择言:“是!你就是个木头!你只知道给我安稳,可你知道吗?我厌倦了这种一眼能看到头的日子!西丹师说了,以我的丹道天赋,可加入更大势力,能得到更好的培养,前途无量!而不是像在这里,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
应通缓缓起身,周身气息冰冷,筑基后期的威压不经意间流露,让马莲感到窒息:“所以,你已决定?”
马莲被气势所慑,后退一步,但想到云丹师的承诺,又鼓起勇气:“是!我要离开黑山盟!应通,我们…好聚好散吧!”
应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死寂:“好。马莲,今日之后,你我恩断义绝。黑山盟,再无你立足之地。滚。”
他没有怒吼,没有质问。但其中蕴含的失望与决绝,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马莲心寒。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应通已转身,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无尽的孤寂与苍凉。
马莲最终带着准备好的部分资源,离开了南岭城,投向了那个许诺给她更广阔天空的西丹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