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盟总坛,密室
玉简被陆沉渊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妙欲门的道行,已然清晰。”陆沉渊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她们如水中浮萍,无根无基,却善借水流之势。下一步,她们会如何?”
公孙宜沉吟片刻,率先分析:“盟主,依其行事风格,硬碰硬绝非其所愿。幽影阁被拔除,她们必会暂时蛰伏,避我盟锋芒。但绝不会坐以待毙。属下推测,其下一步,必是‘迂回’与‘分化’。”
“详述。”陆沉渊目光锐利。
“其一,继续强化其无形网络。”公孙宜指向玉简中关于资源异常流动的记录,“她们会更隐秘地通过其掌控或影响的修士,向与我盟有隙、或本就摇摆的势力渗透,散布不利于我盟的谣言,或许以重利,从内部瓦解可能的联盟。”
林越皱眉接口:“其二,便是针对我盟内部薄弱处下手。她们擅长攻心,必会寻找心智有隙、或遭遇变故的成员,作为新的突破口。如同…当初的马莲。”
应通听到此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白,但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松开,眼神冰冷如铁:“若她们敢再来,必让她们有来无回!”
陆沉渊赞许地看了应通一眼,随即对公孙宜道:“分析在理。既然如此,我盟反制,亦不可沿用对付幽影阁那般直来直往的策略。”
他站起身,走到密室中央悬挂的南岭地域图前,手指划过:“公孙宜,着你内务堂,立即着手三件事。”
“盟主请下令!”公孙宜肃然。
“第一,内查自固。”陆沉渊语气斩钉截铁,“对所有核心成员及家眷,进行一轮隐秘的忠诚与心性评估,尤其关注近期遭遇重大变故、或心绪不宁者。并非不信任,而是防范于未然。”
“由你亲自负责,方式需温和,避免引起恐慌。同时,大幅提升盟内成员福利及抚恤标准,特别是对因公殉职者的遗孀遗孤,给予远超以往的优厚待遇与切实关怀,固本培元,让妙欲门无处下嘴!”
“属下明白!必使盟内铁板一块,无隙可乘!”公孙宜重重点头。
“第二,外布疑阵。”陆沉渊手指点在地图几个关键节点,“放出风声,言我黑山盟因幽影阁之事,损耗颇大,近期将收缩势力,专注于消化既有地盘。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同时,秘密组建数支精干小队,伪装成散修或小商队,活跃于各关键坊市,不动声色地收购妙欲门可能急需的几种稀有资源,控制源头, 抬升其运作成本。”
“盟主高明!虚虚实实,乱其节奏!”林越眼中一亮。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陆沉渊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应通身上,“以阳谋破阴谋。妙欲门恃者,人心阴暗面。那我等,便高举道义之光。”
“公孙宜,组织人手,将妙欲门及其类似流派如何利用情感欺诈、操控人心、最终害人害己的典型案例——如马莲之下场——编纂成册,不点名,但情节清晰,在我盟势力范围内悄然流传。不必刻意宣扬,让事实说话,警醒世人,尤其是那些容易心生妄念之辈。”
应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坚定:“盟主此策,直指根本。若能令更多人看清其本质,便可从根本上削弱其生存土壤。我…愿提供部分…亲身经历,以为警示。”
陆沉渊拍了拍应通的肩膀:“难为你了。但此乃大义。”他转向众人,“诸位,对付妙欲门,将是一场持久的心战。需戒急用忍,步步为营。都清楚了吗?”
“清楚!”众人齐声应诺,斗志昂扬。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桃色仙宫
绯红仙子慵懒地倚在软榻上,听着心腹长老幻情的汇报。水镜中,正显示着黑山盟势力范围的大致轮廓。
“门主,黑山盟似乎加强了内部管控,并开始散播一些关于…情感陷阱的警示故事。”幻情长老低声道。
绯红仙子轻笑一声,指尖缠绕着一缕青丝:“陆沉渊倒也不笨,知道稳固根基。可惜,人心如水,堵不如疏。他越是严防死守,越是显得心虚,也越容易让那些本就心存不满或倍感压抑之人,生出异心。”
她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传令,暂停一切对黑山盟高层的直接行动,避其锐气。但是,对其底层及中层,尤其是…近期遭遇不幸者,加大关注力度。”
幻情长老心领神会:“门主的意思是…寻找新的支点?”
“不错。”绯红仙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根据内线零星传回的消息,黑山盟战堂有一位姓赵的执事,道号磐石,其道侣月前在一次清剿妖兽任务中不幸陨落。此人性格耿直,重情重义,如今正沉浸在悲痛之中。这,岂不是绝佳的支点?”
幻情长老微微蹙眉:“门主,此人既号磐石,心志想必坚定,恐怕不易撬动。”
“呵呵,”绯红仙子笑声如银铃,“越是重情之人,悲痛时心灵防线越是脆弱。需要的,不是强攻,而是…润物细无声的理解与温暖。”她吩咐道,“让怜影去吧。她最擅长的,便是扮演这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角色。告诉她,不必急于求成,先以偶遇、倾听者的身份接近,慢慢渗透。目标不是立刻策反,而是播下种子,让其对黑山盟冰冷抚恤产生对比,对盟内可能存在的不公心生怨怼。哪怕最终不能完全掌控,能埋下一根刺,也是胜利。”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怜影执行‘春风’计划。”幻情长老躬身退下。
绯红仙子再次望向水镜中黑山盟的方向,喃喃自语:“陆沉渊,你筑你的高墙,我挖我的墙角。看是你的墙先倒,还是我的锄头先钝。这世间,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咱们…慢慢玩。”
数日后,黑山盟势力边缘,一座小镇的酒馆内。
刚刚执行完任务、神情憔悴的磐石执事,独自坐在角落,闷头喝着灵酒。丧偶之痛,依旧撕扯着他的心。
这时,一位身着素雅衣裙、面容清丽带着几分哀愁的女修,怯生生地走到他桌旁,声音轻柔:“这位道友,可否拼个桌?店内已无空位。”
磐石执事抬头,看到女修清澈眼中那一丝同病相怜的哀伤,心中莫名一软,点了点头。
女修坐下,并未多言,只是默默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偶尔抬眼看向窗外,眼神空洞。良久,她才轻声自语:“世间最痛,莫过于生死离别之苦…”
一句话,瞬间击中了磐石执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忍不住开口:“道友也…”
女修——妙欲门弟子怜影,转过头,眼中适时泛起泪光,又强忍下去,挤出一丝苦涩的笑:“让道友见笑了。妾身道侣,亦于年前…陨落于秘境探索之中。”
同是天涯沦落人。一场基于共同悲痛的交谈,就此展开。怜影极擅倾听,言语间充满理解与安慰,偶尔提及宗门抚恤的微薄与世态炎凉,也皆是点到即止,引发共鸣却不令人反感。
磐石执事只觉得遇到了知音,积压已久的痛苦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