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阁使团的到来,让风临城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使团以玄冰阁外事长老“寒镜先生”为首,共计二十余人,皆身着雪白袍服,气息冷冽,举止间带着大宗门特有的矜持与傲然。他们被安置在城内最为雅致的迎宾苑,由公孙宜亲自负责接待。
迎宾苑主厅内,灯火通明。黑山盟一方,陆沉渊并未直接出面,而是由公孙宜作为全权代表,应通、林越等战阁高层陪同,彰显武力底蕴;张万森因其近期表现和独特经历,亦被特许列席,增长见闻。双方分宾主落座,看似气氛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寒镜先生率先开口,声音如其名,带着一股寒意:“公孙长老,久仰。敝阁冰魄阁主闻听陆盟主一统南州,创下不世基业,特派老夫前来,聊表祝贺之意。”话语虽是祝贺,却并无多少暖意,反而有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公孙宜面带和煦笑容,拱手回礼:“寒镜长老客气了。我黑山盟僻处南州,偶得机缘,整合一方,实乃时势所趋,不敢当玄冰阁如此厚礼。阁主与长老远道而来,令我风临城蓬荜生辉。”言辞谦逊,却不失气度。
双方寒暄片刻,话题逐渐引向正轨。寒镜先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南州一统,固然可喜。然,近来我北域边境,似乎颇不宁静。有些小势力,或因生计所迫,或因受人挑唆,屡有越界之举,劫掠商旅,骚扰边民,甚至……传闻与贵盟有些摩擦。不知公孙长老可知此事?”他轻描淡写,将玄冰阁暗中支持的血狼团、沙蝎帮等势力的骚扰,归结为“小势力”的自发行为,并将责任隐隐推向黑山盟一方。
公孙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凝重之色:“确有此事。我盟新定南州,百废待兴,本欲与各方睦邻友好,共促繁荣。奈何确有宵小之辈,不服王化,屡犯我境,残害生灵。我盟为保境安民,不得已方才出兵清剿,如近日苍风原一战,剿灭血狼团,实乃无奈之举。想必这些匪类,也扰了北域清静吧?”他巧妙地将黑山盟的行动定义为自卫反击,并点明匪患也影响北域,暗示双方利益实则一致。
寒镜先生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对方不仅承认了行动,还点出了血狼团之名,显然掌握了相当情报。他淡淡道:“边境不宁,确为双方之患。然,刀兵一起,恐生灵涂炭,仇恨迭生。我玄冰阁身为北域大宗,一向主张以和为贵。不知贵盟,可愿与我阁共同约束边境,化干戈为玉帛?”他提出了初步意向,即停火、约束势力范围。
公孙宜沉吟道:“寒镜长老所言,正合我盟陆盟主之心意。我盟初立,亦不愿多起争端。然,和平需有保障。若我盟约束部下,而边境匪患依旧,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岂非让我盟将士寒心,令南州百姓失望?”他话中有话,直指玄冰阁可能继续暗中支持代理人进行骚扰的风险。
谈判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和诚意。
这时,厅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众人望去,只见陆沉渊身着常服,缓步走入厅内。他并未释放威压,但金丹修士的自然气场和身为盟主的威严,瞬间让整个大厅安静下来。玄冰阁使团成员皆神色一凛,不由自主地起身。寒镜先生也站起身,目光凝重地看向陆沉渊。
“本座陆沉渊,见过寒镜长老。”陆沉渊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方才听闻长老提及边境安宁之事,关乎两域生灵,本座亦十分关切,故不请自来,与长老一叙。”
寒镜先生连忙拱手:“陆盟主亲临,老夫荣幸之至。”心中暗惊,此人气场沉凝,远非普通金丹初期修士可比,难怪能迅速统一南州。
陆沉渊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玄冰阁使团,最后落在寒镜先生身上:“南州与北域,山水相连,和则两利,斗则俱伤。我黑山盟无意与玄冰阁为敌,更愿互通有无,共谋发展。然,我盟立足之基,在于护佑一方安宁。若边境不靖,商路不通,则和平无从谈起。”
他语气一转,变得锐利:“血狼团、沙蝎帮之流,不过癣疥之疾。但其背后若无人撑腰,安敢如此猖獗?长老主张和平,本座赞同。但这和平,需是实实在在的和平,而非一方忍气吞声、纵容匪患的虚假和平!”他直接点破了问题的核心,将矛头指向了潜在的幕后支持者。
寒镜先生脸色微变,陆沉渊的强势超出预期。他强自镇定:“陆盟主此言,未免有些臆测。北域势力纷杂,难免有不受管束之辈。我阁虽有心约束,亦难保万全。”
陆沉渊嘴角微扬:“既如此,为表诚意,我黑山盟可率先承诺,严守现有边界,不主动向北域用兵。同时,愿开放边境指定坊市,与北域通商,税率可予优惠。但,我盟需要玄冰阁一个明确的保证——贵阁及其附属势力,不得以任何形式,支持或纵容任何力量,骚扰、侵犯我南州边境!若再有类似血狼团事件发生,我盟视同玄冰阁背信,必将全力反击!”
他提出了具体的条件:黑山盟承诺不扩张,开放商业,但要求玄冰阁停止暗中支持骚扰,并承担边境安全的责任。这既显示了和平的诚意,也划下了明确的红线。
寒镜先生心中快速权衡。陆沉渊的方案,实际上是将边境冲突的责任明确归给了玄冰阁一方,若答应,玄冰阁便不能再明目张胆地支持代理人。但好处是,黑山盟承诺不北扩,并开放商路,这对稳定北域南部边境、获取南州资源有利,也符合阁主先稳后图的策略。而且,对方给出了台阶,若拒绝,恐怕立刻就会剑拔弩张。
他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陆盟主快人快语,老夫佩服。维护边境安宁,确为双方共同责任。我玄冰阁亦可承诺,会约束北域各方势力,不得侵扰南州。至于通商互利,更是好事。不过……”他话锋一转。
“南州新定,百业待兴。我阁愿提供一些北域特有的修行资源、阵法典籍,助贵盟发展,亦可派遣使者常驻风临城,增进交流。不知陆盟主意下如何?”他试图加入一些文化、技术交流的条款,既示好,也是一种软性的渗透和影响。
陆沉渊何等人物,岂会不知其意?他淡然一笑:“长老好意,本座心领。互通有无,交流切磋,自是好事。具体细节,可由公孙长老与贵使团详谈。本座的原则是,平等互利,相互尊重。凡有益于两域苍生之事,皆可商榷。”
寒镜先生放下茶盏,神色恢复肃穆:“陆盟主快人快语,老夫亦不再赘言。为保两域长久安宁,我玄冰阁提议,双方订立盟约,以条款明之,共守边界。”
陆沉渊微微颔首:“正合本座之意。条款需公允,方能持久。长老请讲。”
寒镜先生沉吟片刻,缓缓道:“这第一条,便是界。双方当以眼下实际掌控之线为界,立碑为证,彼此承诺,互不越界主动攻伐。此乃和平之基,陆盟主以为如何?”
陆沉渊目光扫过地图,沉声道:“可。黑山盟无意北扩,但求守土安民。此条,本座同意。然,界线需明确勘定,避免日后纷争。”
“这是自然。”寒镜先生点头,继续道:“这第二条,关乎安。边界绵长,难免有宵小之辈滋扰。我阁承诺,会严令附属势力,不得侵扰南州。贵盟亦需约束部众,勿要北上生事。此外,若遇流寇匪类,信息互通,必要时可协同清剿,共维边境安宁。”
一旁的公孙宜适时开口:“协同清剿,需有细则,例如如何界定匪类,如何互通消息,以免误会。至于约束部众,我盟律法森严,自会恪守边界。然,贵阁承诺约束附属势力,需有具体举措,以示诚意。” 他点出了关键,要求玄冰阁的承诺不能空泛。
寒镜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点头道:“公孙长老思虑周全。具体细则,可后续商定。我阁既已承诺,自有法度约束门下。”
陆沉渊接话道:“善。边境安宁,乃双方之福。这第三条?”
寒镜先生语气稍缓:“这第三条,乃是利。和平非是枯守,当有往来。我提议,在贵盟边境城镇落霞镇设立互市,允许两域修士自由贸易,互通有无。如此,可繁荣商贸,惠及众生。贵盟既为东道,或可在税赋上稍示优惠,以表诚意?” 他顺势提出税收优惠,为北域商人争取利益。
应通闻言,眉头微皱,但未立刻开口。陆沉渊却淡然一笑:“开放互市,互利共赢,本座乐见其成。落霞镇可设为商埠,税赋亦可酌情优惠,具体比例由公孙长老与贵使商议。然,市场秩序、安全护卫,须由我黑山盟全权负责,贵阁不得干涉。” 他同意了开放,但牢牢掌握住了市场的主导权和管理权。
寒镜先生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并未坚持,转而道:“除了商贾往来,修士之间亦需交流。我阁愿派遣学者、匠师来访,与贵盟切磋技艺,交流道法心得,亦可接纳贵盟才俊北上游学。此乃‘文’的一章,陆盟主意下如何?” 他提出了人员文化交流,隐含渗透之意。
这次,不等陆沉渊开口,常枫低沉的声音响起:“交流切磋,本是美事。然,规模、人选、交流内容,需经我盟审核同意,以确保有序,避免不必要的纷扰。” 暗影殿长老直接点明了监管的必要性,将主动权抓回手中。
寒镜先生深深看了常枫一眼,心知此条难以放开,便道:“可依常长老所言,有序进行。”
最后,寒镜先生神色一正,语气加重:“这最后一条,亦是关键。盟约既立,双方当以平等之礼相待。玄冰阁不视黑山盟为附庸,黑山盟亦无需向玄冰阁称臣纳贡。彼此尊重,盟约方固。陆盟主,此条乃和平之诚意,至关重要!”
此言一出,厅内黑山盟众人精神一振。这意味着玄冰阁正式承认了黑山盟的平等地位!这是外交上的重大胜利。
陆沉渊目光锐利,直视寒镜先生:“此条,正合本座之心!黑山盟立足南州,凭的是自身实力与南州民心,不仰任何宗门鼻息!平等相交,是结盟的前提,而非条件!此条,断无更改之理!”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寒镜先生感受到那股金丹修士的压迫力,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对方的底线,也是此次和谈能否成功的关键。
沉默片刻后,寒镜先生缓缓起身,拱手道:“陆盟主气度,老夫佩服。既如此,我玄冰阁愿与黑山盟,以此五条为核心,订立风临之盟!望此盟约,能保南州北域百年安宁!”
陆沉渊亦起身,气势恢宏:“好!便以此五条为约!公孙宜,着人拟定盟书,与寒镜长老共同勘验细节,择日歃血为盟,公告天下!”
“谨遵盟主之命!”公孙宜等人齐声应道,声震厅堂。
至此,通过一番唇枪舌剑的博弈,“风临之盟”的核心条款在对话中逐一敲定。这场谈判,黑山盟凭借实力与策略,成功争取到了平等的地位和宝贵的和平发展时间。对话中的每一次交锋,都体现了双方深层次的考量和智慧。
盟约签订后,寒镜先生率团离去。边境的骚扰活动果然大幅减少,落霞镇互市逐渐繁荣起来,南州获得了北域的某些稀缺资源,北域也得到了南州的特产,短期内呈现出一片和平景象。
风临城头,陆沉渊与公孙宜、应通等人远眺北方。
公孙宜道:“盟主,此盟约虽暂时稳住了北域,但玄冰阁亡我之心恐未消,只是时机未到。”
应通冷哼:“哼,不过是缓兵之计!待我盟实力更强,必叫他们好看!”
陆沉渊目光深邃:“没错,风临之盟,非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和平,是靠实力赢来的,而非祈求来的。玄冰阁忌惮的,是我黑山盟的潜力与团结。我们要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加速发展,砺兵秣马!”
他转身,下达命令:
“公孙宜,加大资源开采与积累,鼓励创新,提升炼丹、炼器水平!”
“应通、林越,战阁训练不可松懈,要练出能征善战之师!”
“常枫,暗影殿监控不能放松,尤其警惕玄冰阁通过商贸、文化交流进行的渗透!”
“张万森,”他看向身旁目光坚定的年轻战将,“你锋刃营,需成为我盟最快的那把刀!”
“谨遵盟主号令!”众人齐声应道,士气高昂。
陆沉渊望向广袤的南州大地,心中豪情涌动。风临之盟,为新兴势力赢得了喘息和发展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