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吴子章的眼睛都红了,他瞄着瓢泼大雨里那只毫无由头落在门房青瓦之上的乌鸦,拳头攥得越来越紧。他后悔在正式开赛之前没有把问题考虑周全,也是他太大意了,他事先准备好的那篇参赛文章已经给几位笔友看过,他们无不交口称赞:他写的这篇佳作可谓是古今第一奇文。这篇文章肯定会摘得桂冠,他们当中甚至有很多人已经表示退出比赛。并不是他们故意让路给他,而是他们的文章与他的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半路竟然杀出个“程咬金”。初唐四杰之首王勃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了呢?听说还是风尘仆仆赶来。他把自己的文章进行了第二十三遍修改后,胸有成竹地认为,这家伙来也是个好事,完全可以逸待劳!王勃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搞出一篇能超过已修改二十几遍,洪州府有头有脸的人都认为是上乘之作的文章。那个时候,王勃岂不成了他最好的陪衬,完全可以凭此一战,将王勃从初唐四杰里替换掉,或者借此之机造下势,初唐四杰扩下编,来个初唐五杰,那个时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比赛日的前一天,也就是昨天,王勃到达洪州府的当天下午,吴子章的一位密友曾来建议,他应马上去央求岳父大人阎伯屿,即刻修改参赛条件,增加一条:有过杀人前科,被判过刑罚的人禁止参赛。
听了朋友这条建议,吴子章不以为然,他成竹在胸地说:“陆子兄,你这条建议倒是为咱们完胜开辟了一条野路子,此计甚妙,可是你觉得咱用得着么?”
陆子摇晃了几下手中的扇子,说:“不得不防,这王勃来到洪州尚不足一天,便吸去了很多粉丝,听说昨晚还有一位女粉儿钻进了他的房间。”
“花边新闻而已,现在人们都习惯为自己造势,他初来此地,只有用这种快速吸睛的办法,引起他人关注,那个女的,说不准是他事先找好的,花上几两碎银,找个女粉,既快活,又不失风流,得不得奖又能如何,寻欢作乐,不虚此行罢了,再借此炒作一番,只有这样,他的文章才会让那几位评委多看上几眼,否则他来洪州府,会有几个人知道呢?”吴子章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保险起见,参赛条件最好修改下,明天一早公布参赛资格之后再想调整就不大可能了。王勃这家伙恐怕不是浪得虚名,我们这些朋友纷纷给你让路,就是不想给你更多干扰,咱必须拿下这头奖,一定不要花落他家,丢咱洪州府文人的脸啊!”
“你对我就这么没把握?”吴子章心有不悦地瞅了陆子一眼,说,“他王勃杀过人,说明什么,说明他心不正,心不正者能写出什么像样文章呢?他过去写的那些文章我也看过几眼,无病呻吟,只是因为他家离京城比较近,有人炒,有人捧,三炒二捧,公鸡也能包装成天下第一能歌善舞者,咱们生在这远离京城洪州,不像山西那样近水楼台。如果岳父大人早同意我去京圈里混,我早已名满天下。他这个人能写一些东西,咱不否认,可是如果他不是一个行事古怪之人,借英王斗鸡一事丢官炒红自己,后又杀了官奴,你看到没,要想红,就不要在乎丢官,就是丢脑袋也认,这样的人能不红么?”
“他曾有命案在身,依律应该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有出版、言论自由,是可以禁止参赛的,虽然后来遇圣上开恩,大赦天下,他捡回一条小命,照理说,此时他应该销声匿迹,方不失为明智之举,他不知道参赛有风险,入局需谨慎么?”陆子义正严辞地说道。
吴子章越发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他递给陆子一杯桂花茶,说:“这可是上等好桂,初桂,带着浓浓的夏末秋初的韵味,尝一尝,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他来参赛不失坏事,咱就让他作陪衬。”
令吴子章始料不及的是,大赛正式开始后,王勃现场挥笔写就的参赛文章一鸣惊人,把所有的赞叹都吸到了这位远道而来者身上。吴子章后悔莫及,如果听朋友陆子的话,只要把规则稍稍那么一改,曾涉刑者,一律禁赛,现在何必焦头烂额呢!
众目睽睽之下,在洪州都督府筹备已久的这场笔墨擂台赛上,作为都督阎伯屿的女婿吴子章完败给王勃。他怎肯善罢甘休,只好采用当场揭穿战术,现场举报王勃写的文章是他吴子章的旧作,并在王勃把《滕王阁序》一气呵成写好之后,吴子章当场背诵了一遍。众人不知如何判断,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宣布比赛结果。
王勃丝毫没有退让,不慌不忙向吴子章提了个问题:“子章兄,这序后的诗可否当场公布出来,让大家拜读鉴别一下呢?”
没有任何准备的吴子章顿时乱了阵脚,大脑一片空白,支吾道:“我……回府去取,你当场写,到时候咱们分别亮出,一诗定输赢!”
“好,请!”
“请!”吴子章不知如何是好,他瞪了王勃一眼,起身离开赛场,气急败坏回到府内便拿头撞墙,他咬牙切齿,暗下决心定要寻机报仇。没过多久,家仆吴良跑了回来,告诉他一个对他本已绷紧的神经更不友好的消息:岳丈大人,即本州都督阎伯屿中了王勃文字圈套。为了弄清王勃写的那首《滕王阁诗》最后一句故弄玄虚空下的一个字是什么,竟然决定打赏给这个江湖过客一千金。
什么?一字千金啊!
“这个该死的骗子!他若不死,天理难容,他现在何处?”吴子章忍不住破口大骂,全不顾身为当地人顶礼膜拜的大咖应有斯文。
“他在驿馆住处。”吴良痛惜的差点眼泪快要掉下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一首诗区区五十六个字,其中一个字竟然用千金去买?这读书人,钱也太好挣了。他暗下决心,将来洪州再有笔会,他一定争取露一手,整不成这一字千金的效果,一个字弄上几两银子,也可为相好的买点胭脂粉擦擦啊。
主仆二人追到驿馆,已经于事无补。王勃在诗中空下的那个字,竟是“空”这个字,洪州人无一人答对,吴子章如果当场给出这个最佳答案,至少能和王勃再争一争作品版权归属。
现在已经无念可悬,吴子章铩羽而归,嘴里不断叨咕:“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回到府上,吴子章连续踢倒客厅里的几把椅子,大骂,“我让你空自流,今天他妈的一定让你流自空。”
骂了好久,他仍不解气,一把抓过在一旁发愣的吴良脖领子,喝道:“你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平日里你那些狐朋狗友这个时候都成龟孙了么?”
“老爷,您的意思?”
“干死他。”
“老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杀人可要偿命的啊!” 吴良双腿乱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向文质彬彬的吴子章此时就如困兽一样,瞪大血红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杀人,杀好人偿命,杀恶人还用偿命么?
“王勃只是个文人。”
“你不知道么,他是被朝庭特赦的文贼,他杀了你的同行,官仆曹达。如果没遇到朝庭大赦,他早去见了阎王,这次拿到洪州大奖的还会是他么?”
吴良以前从没听说过王勃,更不知道他杀死仆人一事,他怔怔地看着主子,呢喃着:“奴才……不……不知道啊!”
吴子章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小子给我听好,你为同行报仇不报仇我不强求,为了那一千两银子你还不值得去干一票吗?你那些穷哥们平时偷鸡摸狗才弄几个子,还不靠着我接济,现在发财机会来了,有几个会蠢到按兵不动,这个好机会错过,你小子以后别他妈的和我混了,你从洪州地界给我混,能混多远就多远。”
“可是……老爷,万一……”吴良开始犹豫不定。
“在洪州,有人被劫财谋命,案子由谁去破去拍板定音,还用得着我和你明说么。”吴子章说着抄起一把扇子朝吴良的脑袋狠狠地抽了一下。
吴良顿时开了窍似地眉飞色舞大笑起来。
吴子章从袖管里抓了几锭银子,丢向吴良,说:“去吧,小心点,别留下活口,为自己找麻烦,将来银子花起来,手会抖个不停。”
“您放心,银子到手,心不跳,手和腿都不会抖!”吴良把银子揣进怀里,一溜烟跑出府摇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