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佛手中的狼毫“当啷”砸在砚台上,墨汁飞溅在月白袈裟上,他猛地起身时木椅发出吱呀声响。禅房外暮色四合,檐角铜铃被晚风撞出碎响,他贴着门缝往外扫了一圈,确认青石板路上空无一人,才反手扣紧雕花木门,檀香混着悟空身上的焦火气在狭小空间里打转。
“你刚说的那些腌臢事,从哪儿得来的?”功德佛转身时袖摆带起案头卷宗,眼保健操图谱哗啦啦散落在地,却无暇去捡。
悟空从虎皮裙里扯出两张泛黄的宣纸,摔在案上时震得笔架上的羊毫乱颤:“您老自己瞧!云栈会所的房契,人间天堂的股权证明,红笔批注的‘悟能’二字比紧箍咒还刺眼。”契书边缘烫金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落款处“福陵郡衙”的朱砂印红得滴血。
功德佛接过时指尖微颤,扫过“年入百万天元”的字样突然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蝙蝠:“好个铁证如山!当年三打白骨精时,你举着白骨喊证据,如今举着两张纸也喊证据。悟空啊,你怎的还像在花果山时那般天真?”
“天真?”悟空抓耳挠腮的手骤然顿住,金箍棒在掌心转得嗡嗡作响,“他在云栈会所竖了三丈高的金身,全用灵山鎏金炉的边角料铸的!俺老孙亲眼看见,那金像左手托金元宝,右手捏酒壶,肚脐眼儿里还嵌着夜明珠——这叫哪门子修行?”
功德佛将契书往桌上一丢,袖中翻出本《天庭晚报》甩过去,头版头条“福陵郡Gdp破千亿,悟能菩萨创新治郡”的标题刺得人眼疼:“你说的金身,百姓称‘招财圣像’,自发捐的香火钱。知道福陵郡百姓怎么说?以前喝西北风,现在顿顿有红烧肉,人均收入是东土大唐的一千五百倍!”报纸在案头展开,配图里悟能搂着几个白胖娃娃笑出双下巴,身后是鳞次栉比的酒肆茶楼。
悟空盯着报纸上油光满面的悟能,突然想起取经路上那只扛着九齿钉耙喊饿的胖猪,心里像塞了团乱麻:“可他强抢民女、开妓院——”
“放你娘的筋斗云!”功德佛突然拍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上悟空鼻尖,“人间天堂原是废弃的织染坊,三百个绣娘没饭吃要上吊,是悟能盘下来改成高端会所,现在长安城的达官贵人哪个不去?你说那是妓院,人家是‘商务洽谈中心’,连文殊菩萨的坐骑都在那儿谈成三笔佛经印刷生意!”
悟空抹了把鼻尖的墨,急得在禅房里打转,虎皮裙角扫过功德佛脚边的眼保健操图谱:“那他私通天庭旧部,煽动天河水兵叛乱!二百个水兵要被火刑,他拿这些破纸换俺老孙去求情——”
“住口!”功德佛突然压低声音,手指猛地戳向悟空额头,却在触到猴毛时轻轻一弹,“太白金星早把这事压下来了,知道为啥?天河水兵叛乱是假,悟能给他们在福陵郡安排了差事是真!那二百人现在个个是会所保镖,月俸二十天元,比在天庭当值还高三倍。”他转身从檀木柜里取出个锦盒,掀开盖子竟是半块残破的金牌,“看见没?太上老君亲自发的‘三界经济创新奖’,和通明宫的太白金星并列第一。”
悟空望着金牌上斑驳的“悟”字,突然想起在兜率宫见过的场景:太上老君捋着白胡子夸悟能“懂变通”,当时他还以为是讽刺,原来竟是真的。喉间像塞了块火炭,他突然揪住功德佛的衣袖:“师父,您当年在女儿国连女王的胭脂都不沾,现在怎么——”
“怎么帮他说话?”功德佛甩开衣袖,袈裟上的墨渍在烛火下像团烧不尽的火,“你以为灵山的佛位是靠打妖怪挣来的?当年佛祖给了两个指标,本该你和悟能各一个,为何最后只有你成了斗战胜佛?”
悟空的金箍棒“当啷”砸在青砖上,惊得功德佛案头的青铜香炉晃了晃:“关俺老孙何事?他自己贪吃好色,取经路上偷懒耍滑——”
“就因为你总在佛祖面前‘如实禀报’!”功德佛突然提高声音,羊毫笔被袖风带得飞起来,笔尖在悟空脸上划出一道墨痕,“六耳猕猴那回,你说悟能‘见了女妖挪不动腿,遇了硬仗丢钉耙’,这话传到佛祖耳朵里,才把佛位给了你。”他忽然从卷宗里翻出张泛黄的 宣纸,“看清楚,当年的评语——‘悟空忠勇,悟能贪痴’,就因为你这张嘴,让悟能至今只是个‘净坛使者’!”
悟空盯着评语上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在雷音寺外,悟能蹲在台阶上啃馒头的模样,当时他还笑这呆子没出息,却不知那馒头是化缘来的最后一点口粮。喉结滚动两下,他突然哑声道:“可他现在确实犯了戒——”
“戒?”功德佛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本烫金的《灵山经济法要》,“新戒条第三条:‘促进三界民生者,可抵十世修行’。悟能捐给天庭学院的一千万天元,能让三千灵童读书识字,这功德比你打十个妖怪还大!”书页翻动时飘出片银杏叶,正是当年在陈家庄百姓送的谢礼,“你以为那些百姓喊的‘猪菩萨’是骂名?是香火!是实实在在的功德!”
悟空突然觉得金箍棒重如泰山,再也提不起半分。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像极了取经路上悟能被妖怪抓住时的哭嚎。他望着功德佛案头堆积的卷宗,突然发现最上面那本写着“佛位晋升考核细则”,边角处用红笔圈着“民生贡献度占比60%”。
“师父,您是说,现在的灵山,功德不是靠降妖除魔,是靠挣银子?”他忽然想起在火焰山,百姓捧着西瓜感谢他们时的笑脸,那时的功德,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那俺老孙的金箍棒,是不是该换成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