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宫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玉兔甩开左小右的手,银月弯刀的穗子扫过对方腰间的玉坠——那是她上次来送他的广寒宫桂叶雕件。
左小右望着她骤然飘忽的眼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话被卷进云风,回应他的只有几片飘落的桂花瓣,她丢给她最后一句是:拜托了,我现在得赶往交趾。左小右刚刚告诉她,在太白金星府上做门生的西海龙王太子摩昂说,堂妹敖曌很快就要与王勃到交趾定婚。玉兔就是听了这一句,才再也坐不住的。
她显然打算要用最快的遁术直飞交趾。
南海的风撞上广寒仙术,在玉兔衣摆炸开细小的冰晶。她不习惯用全力遁行,发间的玉簪因高速摩擦出现裂纹,“咔嗒”一声断成两截。
她却顾不得这些!
遁光掠过琼州海峡时,她瞥见海面翻涌的七彩鳞光。是南海的迎亲船队!九艘龙舟挂着“敖”字大旗,船头立着的正是小龙女敖曌,霞帔上的珍珠在月光下刺得她眼疼。玉兔猛地改道,祥云在海面犁出深沟,惊得虾兵蟹将们举着金瓜钺斧乱作一团。
“给我让开!”她用捣药杵劈落半片船帆,木屑混着海水溅在脸上,咸涩中带着血腥气。
交趾的热浪在落地瞬间掀飞她的披帛。玉兔望着眼前荒芜的官道,裙摆上的广寒纹被晒得发白。这里比左小右说的还要荒凉——黄土路上只有稀疏的脚印,远处的榕树耷拉着叶子,连蝉鸣都透着奄奄一息。她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这是她每次下凡都会准备的,她会时常施舍一些那些着急用钱的穷人。
更好的活着,才会让一切越来越好!
“县衙……”她揪住路过的樵夫,声音因干燥而沙哑,“还有多远?”樵夫被她指尖的寒气冻得打颤,哆哆嗦嗦指向西南角:“前头拐个弯便是,只是……”话没说完,玉兔已松开手,布鞋踩在滚烫的石板路上,疼得她险些踉跄。她这才惊觉,来时心切,竟忘了换凡人的木屐。
街角的茶棚飘来焦糊味,三两个轿夫正躺在竹椅上打盹。玉兔冲过去时,红裙带起的风掀翻了桌上的粗瓷碗。“租轿!”她掏出一锭足金,拍在斑驳的木桌上,金锭与桌面接触的瞬间,竟在木头上烫出焦痕,“去县衙,要最快的速度,还要……”她扫过破破烂烂的轿厢,“喜庆些。”
轿夫父子瞪着金子说不出话。父亲颤抖着伸手触碰,烫得缩回手:“仙、仙子?”玉兔这才惊觉自己忘了收敛仙气,指尖蓝光一闪,金锭变回普通银锭:“别废话,我要风风光光进去。”她压低声音,脸上因急躁而发红,“若误了时辰,你们都小心着……”话没说完,她晃了晃手中的捣药杵,寒光映得轿夫小哥咽了咽口水。
郎中的女儿!轿夫心中起了尊敬,当即按她的要求,忙活起来。
红绸是从街角绣娘那里“借”的——玉兔往人家窗台上丢了颗夜明珠,便扯走整匹红绡。轿夫父子用枯枝挑着红绸,在她的指挥下将轿厢裹得像个火团。她亲自将广寒宫的银铃系在轿檐,铃声混着热浪,竟比南海的迎亲锣鼓还要刺耳。
“走!”她踢了踢发愣的轿夫,自己钻进轿厢。布料上的胭脂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她却觉得比广寒宫的桂花香还要亲切。
轿子颠簸着转过街角,县衙的青瓦顶出现在视线里。玉兔掀开轿帘,看见衙门口的石狮上落着层细沙,朱漆大门半掩,露出里面晾晒的官服。她突然想起左小右的话:“王勃的父亲被贬至此,怕是连请仙的符纸都买不起。”胸口骤然发紧,她猛地攥紧轿杆,木雕的花纹刺进掌心,却不及心中的钝痛万分之一。此刻,能够为王勃分担些孝顺父亲的责任,她感到欣慰无比。
“停轿!”距县衙还有百步时,她突然喝止。轿夫父子差点摔个跟头,回头看见她正对着水面整理鬓发——发簪断了,便用红绸随意扎了个马尾,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锋利。她又丢了些银两给轿夫,让他们去给王勃的父亲置办些礼物。
按照她的要求,一切准备准备妥当之后,她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走。”她重新坐回轿内,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这次,不许停。”轿夫刚要抬轿,忽见她指尖飞出三片桂叶,化作三盏明灯悬在轿前。红光映着她的剪影,落在县衙朱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