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玉帝抚着奏折良久,却一言不发。这已是包拯的第十八封弹劾奏章,朱批的朱砂在龙案上晕开,像一滩凝固的血。
“啪!”奏折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青铜仙鹤香炉里的檀香碎成齑粉。玉帝起身时蟒袍扫过御案,龙纹玉带撞出清脆的金石声。窗外天河的浪涛声透过云层传来,他忽然想起数百年前册封李靖时的情景——那时候托塔天王的铠甲还未蒙尘,南天门的天兵们眼里还有光。
“传太白金星。”玉帝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声音像被冻住的冰凌。
御书房的烛火摇曳,太白金星的鹤氅被晚风掀起一角。他扫了眼案头堆积的奏章,袖中拂尘轻轻点地:“陛下可是为包拯的折子烦心?”
“烦心?”玉帝冷笑一声,“他弹劾李靖治军不严,纵容龙族强征童男童女,冲毁城隍庙——这些事当真与他一个地府阎罗无关?”
太白金星垂眸:“包拯此人.…..当年因滥施仁慈被褫夺幽冥司主之衔,如今怕是想借弹劾重立威权。”
“威权?”玉帝突然抓起案头镇纸砸向烛台,火焰腾地窜起半人高,“他倒会挑软柿子捏!李靖是哪吒的父亲,杨戬又是他表兄,这弹劾分明是冲着我来的!”
烛火映得太白金星的胡须发红,他弯腰拾起镇纸放回原处:“陛下息怒。包拯折子中提到的四海泉眼归天河辖制、设镇海司于蓬莱...这些倒是可行之策。”
“可行?”玉帝盯着太白金星的眼睛,“你当四海龙王是吃素的?敖钦若知天庭要收他的泉眼,怕是明天就敢带着虾兵蟹将杀上南天门!”
“那杨戬...”太白金星欲言又止。
“杨戬?”玉帝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御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听调不听宣,若真让他掌了天河水府,天庭还有我说话的份儿?”
太白金星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报:“陛下,哪吒那边...有消息了。”
玉帝接过密报的手微微颤抖。南海龙宫的虾兵蟹将冲毁交趾县城隍庙,小龙女敖曌与玉兔争风吃醋误杀凡人王勃,这些事他早有耳闻。但当\"强征童男童女充作仪仗\"几个字跳入眼帘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李靖...当真纵容至此?”玉帝的声音低得可怕。
太白金星叹气:“托塔天王这些年醉心镇妖,怕是真把水族操练当成了儿戏。”
玉帝猛地将密报揉成一团,指缝间泄出几缕金光:“包拯折子中说杨戬能镇住四海龙族...你觉得呢?”
太白金星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天河翻涌的浪花。远处传来夜叉巡夜的铜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陛下,”太白金星突然开口,“当年天蓬元帅被贬下凡,天河水师群龙无首。若此时让杨戬接手.…..”
“不行!”玉帝霍然转身,“杨戬若掌了天河,灌江口的势力便要压过天庭。你别忘了,他母亲可是.…..”
“瑶姬仙子。”太白金星接道,“可那已是三千年的旧事了。”
玉帝颓然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三千年,足够让一个婴儿长成威震三界的显圣真君,也足够让天庭的规矩烂成一滩死水。
“包拯折子中的改制水师之策......”玉帝斟酌着词句,“你觉得该如何批复?”
太白金星望着御案上未干的朱砂,缓缓道:“不如......准奏。”
“准奏?”玉帝挑眉。
“准奏,但只准一半。”太白金星的拂尘在烛火中划出一道弧线,“调四海泉眼归天河辖制,设镇海司于蓬莱——但元帅印......还是由李靖暂代。”
“李靖?”玉帝冷笑,“他现在自身难保。”
\"正因为如此,\"太白金星的目光变得深邃,\"若陛下此时力保李靖,既能安抚托塔天王,又能让四海龙族投鼠忌器。至于包拯...\"
“包拯那边......”玉帝沉吟。
“地府十殿阎罗各管一段。”太白金星道,“不如将交趾县城隍庙被毁一案交由包拯彻查。他要查水族,便让他查个清楚。这些小事,不伤天庭大统,由他们斗来斗去,也无不可,更何况陛下不已经派哪吒暗中调查,量他们兴不起风,也作不起什么浪!”
玉帝沉默许久,终于点头:“就依卿所言。”
太白金星告退时,天光渐亮。玉帝望着东方布满朝霞的天际,忽然想起三百年前李靖出征时说的话:“末将此去,定叫四海龙族不敢妄动。”
如今四海龙族确实不敢妄动——他们学会了更阴毒的手段。
玉帝捏着包拯的奏折走到窗前,天河的浪涛声愈发汹涌。他忽然将奏折投入烛火,看着朱批在火焰中卷曲变黑。
“陛下?”值守的金甲神人失声惊呼。
“退下。”玉帝背过身去,任由火光映红龙袍。
他忽然模糊看到,此刻的殿外,天河的浪花拍打着南天门的基石。远处灌江口方向,隐约有金光冲天而起。杨戬的哮天犬在云层深处长嚎,声音里带着嗜血的兴奋。
玉帝望着渐渐熄灭的火焰,忽然觉得这九重天上,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