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弹劾摩昂的奏折还没呈给玉帝,摩昂便由恩师太白金星带着来灵霄宝殿认错。
摩昂心中清楚,他主动认罪,对他本人,对他的心上人敖曌,甚至对整个天庭学院都有好处。
玉阶下的水痕未干,魔昂的玄甲还滴着忘川水。太白金星的笏板在丹墀上磕出清响,殿角铜铃与他的话一同荡开:“启禀陛下,天河新军平定流沙河时,确在猪悟能残魂中检出‘无戒’二字真灵,可证沙悟净并非滥杀。这皆因主将王勃调度有方,才未让战事迁延。”
“所以你就敢拆了地府的轮回台?”玉帝搁下玉笔,案头《天条疏议》翻在“干预轮回”那页,朱笔圈着“剜去仙骨”四字,“魔昂,你可知你拦下的是第几世李清照?她与赵明诚的尘缘,本就是弥补她与王勃的天条之隔。”
魔昂突然跪地,银枪重重磕在玉砖上:“可王勃自她被贬后,日日在天河畔刻她的词,广寒宫的嫦娥仙子日日为他送桂花酿——陛下,人间的‘知否知否’若断了,天庭的‘金风玉露’又能续几朝?”
殿中寂静。嫦娥的广袖在屏风后轻轻一动,腕间的天河石手链泛着微光——那是王勃去年中秋送她的,说像极了敖曌眼中的星光。
“陛下。”太白金星又上前半步,“南海龙王已递来奏报,敖曌在人间累积的文运已达‘千古’之格,正合天庭学院‘文修’科的开科之需。且王勃将军也附了一折,说……说盼她归。”
最后三字几乎隐在殿角风声里。敖曌抬头,见玉帝冕旒下的目光掠过她时,似有叹息。
“功过相抵。”玉帝突然合上典籍,“魔昂私劫轮回,本应剜骨;但平叛有功,便罚你每日卯时初刻,去听敖曌讲人间诗词。”他转向敖曌,“至于你——既重返天庭,便断了人间李清照的因果。天河学院藏书使一职,望你莫负‘千古才女’之名。”
敖曌低头,她想起被贬前,王勃在南天门对她说:“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看新种的星莲。”可如今,他的星莲,怕是早已开在嫦娥的广寒宫了。
天河学院的朱漆门匾悬在云海之上,“格物致知”四个金字滴着星露。敖曌握着玉牌,看值日仙官对着名册直眨眼睛:“第三期插班生……藏书使?姑娘,您是头一个既管书又上课的仙官呢。”
“劳烦带路。”她抚了抚袖中《漱玉集》抄本,忽闻东侧传来弦歌之声。九曲桥畔,红衣少年正对着一池星莲舞枪,枪风过处,莲花竟跟着平仄节奏开合——是红孩儿,她在藏书阁典籍里见过他的火尖枪图谱,却也想起,这星莲的种养之法,曾是王勃教她的。
“这位便是新来的诗词教习?”清越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广寒宫的桂花香裹着月光落下,嫦娥的玉兔正趴在她肩头啃胡萝卜,腕间天河石手链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是舞蹈教习,往后每月十五的雅集,可要劳烦你填新词了。王勃总说,你的词里藏着人间烟火,最适合配我的《霓裳》。”
敖曌慌忙见礼,指尖几乎要绞碎袖中帕子。“王将军……近来可好?”话出口才惊觉声音发颤。
嫦娥愣了愣,忽然轻笑:“他呀,总在演武场练枪,说要护好天河结界。前日还托我给你带了东西——”她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是人间的澄心堂纸,你从前最爱用的。”
锦盒打开时,敖曌鼻尖一酸。纸页上还留着淡淡墨香,却不是王勃的字迹——是嫦娥的小楷,题着“愿君安好”。
“‘醉里挑灯看剑’,此句当配金戈铁马之舞。”敖曌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坐得歪七扭八的学员,余光却忍不住望向窗外——演武场上,王勃的银枪正劈开云浪,嫦娥的水袖随他枪风翻卷,分明是一套早已练熟的合击步法。
“教习?”红孩儿的火尖枪敲了敲桌沿,“您说人间将军醉里想的是山河,那天上的将军呢?比如王将军,他醉了会想什么?”
教室突然安静。敖曌捏紧粉笔,笔尖在黑板上划出歪斜的痕迹:“天上的将军……大概想的是,如何不让天河的水,淹了人间的词。”
下课铃响时,她匆匆收拾讲稿,却听见窗外传来对话——
“明日广寒宫的桂花宴,你来么?”是嫦娥的声音,“我新谱了《水调歌头》的舞,配你送我的琉璃盏正好。”
“不了,今晚要查天河第三重结界。”王勃的声音带着疲惫,“敖曌刚回来,我……”
“她如今是藏书使,有魔昂看着呢。”嫦娥轻笑,“再说了,你送她的澄心堂纸,我替你给了。有些事,早该放下了。”
敖曌背过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他终究没勇气亲自来见她,原来连送纸,都要借嫦娥的手。怀中的《漱玉集》突然滑落,露出夹在其中的旧物——一串红绳,是在凡间交趾县时,他为她系在腕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