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的青铜镜映出吕不韦那张愁眉苦脸的脸,他对着镜中自己揪了揪两撇八字胡,指尖沾了几片早生的华发。
三日前御笔亲批的谪令像块狗皮膏药般贴在案头——“着原太一金丹坊主吕不韦,谪往广寒宫任茶园监工,三日后交割印信。”
“广寒宫那鬼地方,连吴刚砍树的斧头声都能冻成冰碴子。”吕不韦对着铜镜啐了口茶沫,袖中算盘打得噼啪响,“那老酒鬼吴刚早瞧我不顺眼,若真去了,指不定哪天就在茶饼里掺鹤顶红。”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金光,是天庭学院的飞鸽传书。
吕不韦撕开封蜡的手指突然顿住,瞳孔里映着绢帛上“嫦娥金像筹备遇阻”几个朱砂大字,嘴角渐渐咧开狡黠的弧度。
他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鎏金算盘珠子哗啦啦滚落:“天无绝人之路!”
申时三刻,天庭学院后门的槐荫树下,吕不韦的青牛车碾过一地碎金般的落叶。他特意换了身半旧的月白道袍,袖中藏着两锭掺了金粉的假银锭——太白金星光洁了一辈子,最厌铜臭,得装出清苦模样。
“劳烦通传太白院长,就说老吕头带了件‘广寒月桂图’来鉴宝。”吕不韦对着看门仙童堆出满脸褶子的笑,袖口不经意间露出半枚“大象金柜坊”的鎏金腰牌。
仙童瞥见腰牌时瞳孔微缩,这可是天庭最贵的香料铺子,传闻连王母娘娘的琼浆都要掺他家的金桂蜜。
议事厅内,太白金星正对着案头堆积的玉册发愁,魔昂在旁捧着账册念念有词:“鎏金铜像需三万六千两赤金,底座要昆仑白玉……”
忽闻吕不韦求见,老神仙指尖微动,与魔昂交换了个眼色。
“哎呀呀,院长这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咯!”吕不韦人未到声先至,晃着肥硕的肚子跨进门槛,“小仙在学院掌管后勤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琢磨出些生财之道……”
“啪!”魔昂重重合上账册,玄色道袍袖口扬起劲风。
“吕坊主被贬文书已下,不在广寒宫种茶,却来学院招摇,莫不是想抗旨?”
吕不韦涎着脸朝魔昂作揖,眼角余光却瞟向太白金星案头那卷《天庭艺文志》。
“副院长误会了!小仙今日是来给学院添砖加瓦的。”
“加什么砖,添什么瓦呢?”摩昂冷冷的问。
吕不韦猛地掀开袖口,露出腕间缠着的金丝契约。
“大象金桂坊愿独资承建嫦娥金像,另赠三百斛金桂蜜作大典用度。”
太白金星手中的羊毫在宣纸上洇开墨团,半晌未作声。
魔昂却按捺不住,腰间佩剑发出清越的鸣响:“天下岂有白吃的宴席……”
“魔昂!”太白金星突然出声打断,目光灼灼地盯着吕不韦,“你可知塑像是要刻名在天庭功德簿的,若有半点差池……”
“小仙对嫦娥仙子的敬仰如滔滔天河!”吕不韦扑通跪下,肥脸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当年仙子在学院教舞时,小仙有幸观得《霓裳羽衣》半曲,至今余韵绕梁……”他偷瞄到老神仙捻须的动作放缓,立刻加码,“何况听闻天庭即将开展打假行动,小仙正想将功折罪,为学院效力呢!”
摩昂闻听他也要参与打假,差点没笑出声。
太白金星骤然前倾,玉如意尖端几乎点到吕不韦鼻尖:“你还知道打假?”
吕不韦膝盖骨在石板上碾出红印,心中却乐开了花——果然如他所料,这老神仙最头疼的便是各仙坊私售伪劣仙品的乱象。
他猛地抬头,挤出两滴泪:“不瞒院长,小仙天庭学院期间,早发现吴刚那老匹夫私酿的‘桂花酿’都是兑水的!若能让小仙留任监工,定能揪出那帮造假的蟊贼……”
“够了!”魔昂拔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吕不韦后颈发寒,“你当学院是菜市场?想留就留?”
当初在是否刺杀嫦娥这一天蓬元帅潜在竞争对手时,摩昂与吕不韦曾产生过分歧。摩昂认为嫦娥根本就不应列入对手行列,用她可以把王勃这一最有力对手拉下马,吕不韦却认为她才是唯一的对手,必须及早下手。
嫦娥出事后,摩昂便有意和吕不韦划起了界限。他知道天庭的玉帝,天河的王勃绝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把吕不韦贬至广寒宫,实际上就是把他推向坟墓。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仙鹤长鸣,是玉帝的御旨到了。
太白金星接过黄绫时手指微颤,吕不韦瞥见那上面“酌情处置”四个朱砂字,险些笑出声来——果然,玉帝也不想担上“刻薄功臣”的名声,对吕不韦的处理要么网开一面,要么就是想再从他这搜集些东西。
三日后,天庭学院广场上,吕不韦身着簇新的监工朝服,得意地抚摸着腰间新挂的“金像监工”玉牌。
太白金星站在三丈高的金像雏形旁,对着围观的仙众朗声道:“吕监工深明大义,此番捐建之功,本院自会禀明玉帝……”
“哪里哪里,都是托院长和副院长的福!”吕不韦朝着魔昂所在的方向深深作揖,却见那黑面神正与几个仙侍低语,目光时不时扫过他腰间的金桂坊腰牌。
暮色四合时,吕不韦溜进金像工坊,指尖划过尚未完工的嫦娥衣袂。
工坊外突然传来清咳声。吕不韦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是太白金星的青鸾车驾声!他慌乱间踢翻金箔桶,却见老神仙拄着拐杖缓步走近,月光在他雪白长须上织出银线。
“吕监工果然勤勉。”太白金星玉如意轻轻点了点吕不韦腰间的金桂坊腰牌,“不过明日卯时,还请随本院去见玉帝,有些‘打假’的妙策,想必陛下会很感兴趣。”
吕不韦看着老神仙转身时袍角扬起的金粉,忽然打了个寒颤。他原以为自己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却忘了在这天庭之上,最会掌舵的从来不是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