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在暮色中发出沉哑的声响,天理院的汉白玉台阶被夕阳染成暗红,像极了天河喜鹊大桥崩塌时的血色水痕。
包拯望着衙役押走牛郎时低垂的背影,忽然注意到那人身后织女腕间的五彩丝线已断成两截——正如他们方才被太白金星截断的问话。
“包大人,”太白金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案上残片轻轻震颤,“左小右的工坊账簿还未理清,若此刻羁押,恐有证据损毁之虞。”
包拯转身时,正见老神仙指尖拨弄着新换的天罡念珠。敖曌侍立一旁,鎏金笔在羊皮卷上沙沙游走。这位龙族贵胄身姿修长,眉眼间透着凌厉与英气,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自有一番威严。
“院长所言甚是,”包拯长揖及地,余光瞥见左小右被松绑时,肥腻的掌心迅速攥紧一枚青铜钥匙——那是天玑殿后巷仓库的秘钥,“只是大桥崩塌致七名仙使致残,若不严加看管,恐难服众。”
“服众?”太白金星忽然冷笑,念珠相撞发出金石之音,“牛郎身为天庭房地产工坊坊主,才是此案第一责任人。”他刻意加重“第一”二字,道袍上的二十八星宿纹在暮色中化作狰狞鬼面,“至于左小右……不过是个办事的。”
堂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织女被带出大堂时,忽然转头看向包拯,目光中似有万千言语。
敖曌下意识向前半步,却被包拯不动声色地拦住。
“学生明白,”包拯弯腰拾起惊堂木,“即刻为左坊主办理取保。但需申明三条:一,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天居所;二,每日辰时三刻至酉时三刻在天理院候讯;三……”他顿了顿,直视左小右突然惨白的脸,“工坊所有账目、物料清单,须在三日内呈交本院核对。”
“包大人这是信不过我这个老叟么?”太白金星忽然抬手,念珠悬停在左小右头顶三寸处,“念在同出本院,我替他担保如何?”
敖曌握笔的手猛然收紧,羊皮卷上“担保”二字被戳出破洞。包拯却注意到,左小右听到“担保”二字时,喉结剧烈滚动,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狠戾。
“既如此,”包拯解下腰间鱼鳞紫金刀,刀柄重重磕在案几上,“卑职便将左坊主交由院长管束。若有差池……”
“本院长自会担待。”太白金星袖中飞出一道金光,将左小右腰间玉牌震得粉碎,“左小右,还不快谢过包大人?”
“谢……包大人。”胖子磕头时,额角在青砖上撞出血痕,却始终不敢抬头。
太白金星拂袖起身时,紫金龙纹箱在堂中投下巨大阴影。箱角“御赐密旨”的封条已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金黄绢帛的边缘。
敖曌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龙族特有的威慑:“院长深夜亲临,莫非玉帝还有……”
“多事。”老神仙甩袖间,念珠扫过敖曌胸前的豸纹,“你二人只需审好石料来源,其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明镜高悬”匾额,“莫要深究。”
云辇腾空时,天河方向再次传来异响。包拯抬眼望去,只见太微天河喜鹊大桥垮塌处腾起淡淡微光,隐约有虚影摆动。敖曌握紧佩剑,准备飞身前往现场,却被包拯轻轻按住:“莫急。”
“为何?”南海龙女敖曌转身时,鎏金色瞳孔里映着逐渐消散的金光,眉眼间满是不解与不甘,“方才左小右的钥匙……”
包拯低声道:“十年前,先师公孙先生就是因为急于追查,最终……”他没有说下去,转而看向空荡荡的审讯椅,左小右留下的血渍已被仙露洗净,唯有砖缝间嵌着半片焦黑碎屑——那是太白金星方才震碎玉牌时落下的,反面隐约可见“壬辰年孟夏”字样。
敖曌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示意噤声。天理院外墙传来瓦片轻响,两人同时转身,却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琉璃瓦顶。暮色中,某个黑影闪过屋脊,腰间玉佩隐约映出“天”字纹路——正是天星工坊的标志。
“去查左小右的工坊账目,”包拯握紧残片,“尤其注意壬辰年之后的所有采购记录。还有……”他看向牛郎离去的方向,“派人盯着织女,她腕间的丝线断得太巧了。”
“包大人怀疑她……”敖曌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我只信证据。”包拯转身时,惊堂木断口处突然迸出火星,照亮了他眼底的疑虑,“但太白院长急着保左小右,又把牛郎推至风口浪尖……这局棋,我们得小心了。”
夜风吹开大堂窗棂,包拯猛地抬头望向窗外,却只看见漫天星斗中,牛郎织女星宿之间的金线已断,只剩太白金星的云辇在垮塌的喜鹊大桥方向闪烁,如同一只窥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