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太子敖丙将《天庭晚报》揉得簌簌作响,头版那张吕不韦举杯浅笑的照片刺得他眼疼。
报上“高效安抚遇难家属”的溢美之词,在他看来却像一把钝刀,正慢悠悠割开天理院追查的罗网。珊瑚礁石柱造假的作坊已被查封,三个负责浇铸的鲛人工匠在天河水牢里熬不过三日,就把“龙宫供货”的口风漏了出去。
此刻包拯的龙头铡怕是已磨得发亮,只等着他这颗龙首往上送。
“备车!去大象金柜坊!”敖丙掀翻了案几上的夜明珠摆件,珍珠滚落时撞出清脆的响声,惊得窗外值守的虾兵打了个寒颤。
他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向吕不韦借那笔“周转银”时,对方指尖的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说“太子只管造柱,销路与利润自有老夫安排”。如今桥塌了,利润分了,烂摊子却要他独自收拾?
金柜坊的鎏金大门在暮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敖丙甩下龙宫仪仗,孤身闯过九曲回廊,正撞见吕不韦在庭院里逗弄一缸金鳞锦鲤。老人身着月白锦袍,手持银勺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不知门外已惊涛骇浪。
“子正兄!救我一命!”敖丙的龙尾不受控制地甩动,扫落了廊下悬挂的琉璃灯,碎光映得他面色惨白,“天理院的人已查到珊瑚柱的作坊了!敖曌那六亲不认的女流带着海眼探针,差点把我东海的材料库翻了个底朝天!”
吕不韦转身时,金丝眼镜滑落鼻梁,他慢悠悠扶了扶镜框,故作惊讶。
“太子何出此言?老夫近日正与左掌柜忙着安抚家属,前日还去给王寡妇家送了新采的天山雪莲——”他话锋一转,指节轻叩鱼缸,“倒是听说天理院在查桥柱用料,莫非与太子有关?”
“何止有关!”敖丙急得龙角都露了出来,银白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汗,“那批南海珊瑚柱根本是琉璃掺蚌壳粉浇铸的!三年前我从你这儿借走的三百万两仙银,全花在造假作坊上了!当初说好利润三七分,我敖丙哪次少了你的份?可现在包拯盯着我不放,说要拿龙头铡——”
“太子慎言!”吕不韦突然沉下脸,袖中拂尘扫过水面,惊得锦鲤纷纷潜底,“天理院办案自有章法,你我在商言商,当初的‘生意’不过是太子采购建材,老夫代为周转罢了。”他顿了顿,见敖丙急得快要掀翻鱼缸,才慢悠悠从袖中摸出一叠烫金拜帖,“前日太白金星设宴,倒是听天河水师的王勃主将抱怨,说近年珊瑚采办归他们管,却总被海族克扣材料。”
敖丙猛地抬头,龙瞳里闪过一丝惊疑。
“现任主将王勃?管着天河防务,怎会插手建材?”
“太子忘了?”吕不韦捻着胡须笑了,“去年天河水师扩建水寨,向龙宫采办过一批红珊瑚,结果你以‘南海天灾减产’为由,只交了半数货物。王主将为此还在凌霄宝殿参了你一本,说你‘贻误军机’。”他踱步到石桌旁,取出棋盘布子,“如今桥柱出事,若说有人以次充好,又与水师积怨已久……”
“可作坊里的鲛人都认了账!”敖丙抓起一枚黑子重重砸在棋盘上,“他们供出了我的印信!”
“印信?”吕不韦轻笑一声,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狼毫,“太子可知天河水师偏将猪成能。曾在东海鲛人族做过三年教习?当年他为了讨好王勃,私刻过不少海族印信用于采办——这事老夫也是 最近才从水师的老卒那儿听来的。”他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写下“天河水师”四个大字,“包拯办案最重人证物证,若此时有几个‘知情’的鲛人突然翻供,说曾受水师胁迫伪造印信……”
敖丙盯着那四个字,想起王勃那张总是板着的脸,想起猪成能在鲛人部落喝酒时吹嘘的“替上司分忧”。若把罪名推给水师,一来水师本就与龙族面和心不和,二来包拯追查武职官员,总要顾及天河水防的大局,未必会深究到底。
“可……天理院的敖曌是我堂姐,她岂会放过我?”敖丙仍有顾虑,指尖不自觉地抠着桌沿。
“敖曌?”吕不韦放下毛笔,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她与王勃过去是什么关系你也清楚,现在他整天粘在广寒宫,敖曌恨不得借这个机会办了他。他前日还来向老夫请教‘如何安抚遇难家属可减轻涉案者罪责’呢。”老人的镜片在烛火下闪过一丝狡黠,“太子可知天庭铁律?只要家属安抚得当,舆情平息,便是天大的案子,也总能‘查无实据’。你看那喜鹊桥的事,如今谁还追问桥柱真假?都道老夫是善后能臣呢。”
庭院里的夜风突然转凉,敖丙望着吕不韦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突然觉得这老人比东海最深处的漩涡还要难测。他想起报上那些对吕不韦的赞誉,想起那些拿了赔偿金便沉默的家属,终于明白为何太白金星会对这商人另眼相看——真正的高手,从不用刀光剑影,只需轻轻拨动人心,便能让滔天巨浪化作镜花水月。
“子正兄需要我做什么?”敖丙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龙角上的寒光也黯淡了几分。
吕不韦将棋盘上的黑子逐个摆回棋盒,动作不疾不徐:“第一,让你的鲛人‘改口’,就说受水师胁迫造假,印信是猪成能这个死人所刻。第二,”他抬眼看向敖丙,“拿出十万两仙银,老夫要给天河水师的‘受害者家属’办场‘安抚宴’——毕竟桥塌了,水师也有几人落水不是?”
敖丙的心猛地一沉,却只能咬牙点头。他知道,从踏入这金柜坊的一刻起,自己就已变成吕不韦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远处天理院的灯火依旧明亮,包拯的龙头铡在夜色中闪着冷光,只是这一次,它的锋芒即将转向另一个方向。
“太子放心,”吕不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和煦得像在谈一笔普通的生意,“待这事了,老夫再带你看看西域来的‘七彩琉璃矿’,那玩意儿浇铸桥柱,比珊瑚可结实多了。”
敖丙走出金柜坊时,回头望去,只见吕不韦站在门廊下,手中翡翠扳指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仿佛刚才那场决定他生死的密谋,不过是一场寻常的茶会。而东海的潮水正在上涨,带着假珊瑚的碎屑,悄无声息地融入天河的暗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