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沙悟净如此说,孙悟空拽着他坐到河畔磐石上,将敖广索棒、天理院偏袒之事竹筒倒豆子般又详细说了一遍。末了一拳砸在石上,碎石飞溅入河。
“你说气人不气人?当年若没这棒子,老孙如何保唐僧西天取经?如今功成,倒成了‘借’的?那天理院包拯,嘴上说秉公,却对天庭包庇妖邪之事绝口不提!通天河的灵感大王,吃了多少童男童女?背后可是观音菩萨的莲池金鱼!狮驼岭三妖吞了一城百姓,金翅大鹏更是佛祖娘舅!这些事,天理院可曾问过一句?”
沙悟净握着降妖宝杖的手缓缓收紧,浊黄的眼眸里翻涌着沉郁:“大师兄,天庭此举,确是欺人太甚。”他顿了顿,却没像往日般应和动武,反而望着翻涌的河水低声道,“只是……大师兄,你方才在天理院,不正是要讨个‘理’字吗?咱也来个理字当头,以理服人!”
孙悟空一怔:“怎么?师弟反倒要我忍了?”
“非也。”沙悟净摇头,目光变得锐利,“天庭要夺兵器,是蛮不讲理;但咱们若此刻提棒打上门去,与他们又有何异?大师兄你说得对,天理院若真是三界讲理之处,就该先清算那些旧账——当年神仙纵妖为祸,害了多少生灵?凤仙郡因玉帝小气而三年大旱,车迟国三妖受道士蛊惑草菅人命,哪一桩不是天庭失察、神仙包庇?”
他站起身,宝杖顿地,溅起的沙粒在暮色中划出弧线:“大师兄,你在天理院与包拯吵,说他们‘避重就轻’,可曾想过,或许该换个法子——不是咱们去打,而是逼着天理院去审。敖广告你‘借棒不还’,你便反告天庭‘纵妖害民’!把那些年取经路上的卷宗、凡间百姓的血泪状,都翻出来,呈给天理院!若他们真敢公正审理,先治那些纵妖神仙的罪,咱们再谈兵器归属,又有何不可?”
孙悟空听得眉头渐展,眼底的火光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思忖。沙悟净说得没错,他大闹天宫时是“齐天大圣”,可如今是“斗战胜佛”,若一味用棒,反倒落了下乘。
“师弟这话……有点意思。”孙悟空摩挲着下巴,“可那天理院,真会听咱们的?”
“未必听,但咱们得让三界都听见。”沙悟净语气郑重,“大师兄,你忘了吗?当年在陈家庄,百姓是如何跪求咱们降妖?在凤仙郡,那郡侯又是如何因玉帝一己之私而家破人亡?这些账,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若能逼着天理院先办了这些案,一来证了咱们‘理’在何处,二来也让三界看看,这天庭的‘法’到底是护着谁。届时,莫说敖广索棒,便是八戒被吊在广寒宫,天理院若真公正,难道不该先判天庭擅刑之罪?”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孙悟空心头的躁火,却点燃了另一簇精光。他想起在天理院时,包拯虽态度暧昧,眼底却似有难言之隐。或许,这天理院并非铁板一块?或许,这“理”字,真能从笔尖下争出来?
“好!沙师弟,你这脑子,比当年在流沙河时灵光多了!”孙悟空豁然起身,金箍棒在手中旋出一道金虹,“行!就依你说的,先不打!咱们先收集证据,把那些年神仙纵妖的桩桩件件都理清楚,写成状子,再递回天理院!若包拯还是和稀泥,那老孙……”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老孙便让这天理院,也尝尝被‘道理’砸门的滋味!”
沙悟净点头,神色肃穆:“大师兄,此事需从长计议。流沙河连通四海八荒,若不是我有意两耳不闻窗外事,平日里消息最是灵通,天下事,三界事大都可知。我这就去联络当年取经路上受过恩惠的凡人国度,收集人证物证;大师兄你佛法高深,可去灵山寻些当年知晓内情的罗汉菩萨,看能否寻得仙界卷宗。至于八戒……”他顿了顿,“广寒宫守卫虽严,但咱们暂且按兵不动,只等天理院那边有了动静,再相机行事。”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在河畔,流沙河水声滔滔,似在应和这一场即将掀起的“法理之争”。孙悟空望着沙悟净沉稳的面容,忽然觉得,这师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说“大师兄,二师兄不见了”的卷帘将。成佛之后,他们都在变,而这一次,或许不用金箍棒开路,也能在三界的“理”字上,砸出一条明路来。
风起,沙扬。一场以“理”为名的风暴,正悄然在流沙河酝酿,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席卷这天庭仙阙,问问那高高在上的诸神——当年纵容妖邪、涂炭生灵的账,该如何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