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晨钟刚敲过第三响,紫竹林的雾气还没散尽,旃檀功德佛的讲经堂就已响起急促的木鱼声。
唐僧穿着锦色僧袍坐在莲台宝座上,手里攥着的经文卷边都磨得起了毛,他频频抬头望向门口,念珠在指间转得飞快,显然心里头正燃着一团火。
“师父这是第几次看日晷了?”沙悟净把禅杖斜靠在柱角,往嘴里塞了颗从流沙河带来的鹅卵石——这是他静坐时的习惯,据说能压住心浮气躁。他刚在流沙河晒完今年的第八百次日光浴,背上的戒疤还泛着健康的古铜色,被召回来时还以为是要论功行赏,哪想到是来受这份罪。
猪八戒的钉耙套在腰间的布兜里空瘪瘪的,他正愁眉苦脸地数着布兜上的补丁。
“俺老猪的九齿钉耙啊,哎……至今下落不明,我都求到了天理院……还有天理可言吗?这节骨眼上还要背书,莫不是要俺用耙齿在试卷上画圈不成?”
孙悟空把金箍棒变作绣花针别在耳后,脚边堆着刚从二十八星宿府抢来的星图——奎木狼已被他告到了天理院,此刻正四处求情,至于呆子的钉耙……这个时候还不能告诉他。
“师父再不来,俺老孙就把这讲经堂的匾额掀了去,”他用指尖敲着石桌,“上次奎木狼那厮把俺的紫金冠划了道口子,这笔账要是算不清,往后三界谁还认得齐天大圣?”
话音未落,莲台后的幔帐突然被掀开,唐僧抱着一摞经文快步走出,僧袍下摆扫过供桌,带倒了三个青瓷烛台。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他把经文往石桌上一摔,卷轴散开铺了满满一桌,“灵山年度会考还有三日,你们倒好,一个忙着寻仇,一个丢了兵器,一个惦记着晒太阳——真要等名次落到十八罗汉后头,看佛祖不摘了你们的佛号!”
孙悟空嗤笑一声别过脸。
“俺老孙当年在八卦炉里都没怕过,还怕这区区会考?”
但当他瞥见唐僧从袖中掏出的成绩单副本,上面“孙悟空”三个字旁赫然画着个鲜红的叉,顿时把后半句硬咽了回去。那是去年的成绩,据说因为他在答卷上画了只撒尿的猴子,被阅卷的迦叶尊者批了“顽劣不堪”。
猪八戒凑过去瞅见自己的名字旁写着“浮躁”二字,顿时急了。
“俺老猪明明把《心经》背得滚瓜烂熟,怎就浮躁了?”
沙悟净的评语更简单,只有“嗜睡”两个字,他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去年考试时他确实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
“别吵了!”唐僧捂着额头叹气,“赶紧把《大般涅盘经》翻到第三十二卷,这章考纲占三成比重。”他刚念了两句“如是我闻”,就抬手去抠左耳,手指在耳廓里转了半圈,眉头皱得更紧了。
“师父耳朵里进蚊子了?”猪八戒往石桌凑了凑,鼻子里的鼾声差点吹灭烛火。他最近总觉得没了钉耙浑身不得劲,连嗅觉都迟钝了三分。
唐僧摇摇头,又去抠右耳:“近来总觉得耳朵里嗡嗡响,像是塞了团棉花。”他把经文挪得离自己三尺远,“方才念到哪句了?”
沙悟净突然一拍大腿:“定是耵聍太多堵住了!”他蹲下身从禅杖里倒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流沙河底的细沙,“俺在流沙河时,鱼儿要是耳朵堵了,撒把细沙晃一晃就通了。”
猪八戒眼睛一亮:“要不让大师姐来?她那套掏耳勺可是南海紫竹林的宝贝,上次给白龙马掏完,那马都能听出三十里外的草料香。”他搓着手嘿嘿笑,“师父舒坦了,说不定就把考题透给咱们了。”
孙悟空突然跳上石桌:“胡闹!掏耳勺哪有金箍棒好用?”他说着从耳后摸出绣花针,迎风一晃变作三尺长的金箍棒,又轻轻一吹,棒尖顿时弯出个小巧的弧度,“俺这宝贝掏耳时能辨方位,绝不会伤着耳膜。”
唐僧的眼睛亮了:“悟空此言当真?”他早听说金箍棒能大能小,却不知还有这等妙用,“听闻用它掏过耳朵,能听千里之外的蝉鸣?”去年他在雷音寺听佛祖讲法,后排迦叶尊者的呼噜声总盖过经文,若是能听清远处的声音,说不定能偷学到阅卷的标准。
孙悟空却挠起了头:“这……这是俺自用的物件,给师父掏耳朵……”他瞅着金箍棒上流转的金光,突然觉得把降妖除魔的兵器用来做这等事,确实有些不妥。但见唐僧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想起当年在五行山下,正是这位师父把他救了出来,只好把心一横,“罢了罢了,您小心些用。”
金箍棒刚递过去,唐僧就像捧着稀世珍宝似的揣进袖中,还特意用丝带在袖口打了个结:“先听课,回头到禅房再用。”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讲,却见孙悟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袖口,只好补充道,“放心,为师用完就还你。”
孙悟空撇撇嘴坐下,心里却犯起嘀咕:这金箍棒认主,若是在师父耳中突然变大可如何是好?他悄悄捏了个法诀,让棒身保持三寸长短,又往唐僧的茶杯里撒了些安神的药粉——万一真出了岔子,至少能让师父镇定些。
讲经讲到日头偏西,唐僧的耳朵似乎更堵了,连猪八戒的鼾声都听不真切。他频频抬手摸袖口,念经文时总把“色即是空”念成“空即是色”。孙悟空越看越揪心,几次想把金箍棒要回来,都被唐僧用眼色制止了。
“今日就讲到这里。”唐僧把经文往怀里一抱,起身时差点被自己的僧袍绊倒,“你们回去把《楞严经》抄三遍,明日卯时来默写。”他转身要走,却被猪八戒拉住了衣袖。
“师父,”猪八戒挤眉弄眼地笑,“要不现在就试试金箍棒?俺们帮您护法。”沙悟净也跟着点头,从禅杖里取出个铜盆:“师父要是掏出彩霞似的耵聍,俺给您收着当念珠。”
唐僧被说动了,往四周看了看,把众人带到后院的菩提树下。孙悟空刚要提醒“轻点用”,就见唐僧从袖中取出金箍棒,闭着眼往左耳里送。那棒身突然发出一阵金光,竟自动在他耳中游走起来,吓得孙悟空赶紧念动咒语,生怕它突然变粗。
“舒服……”唐僧眯起眼睛长叹一声,“像是有股清泉在耳朵里流淌。”他刚说完,突然瞪大眼睛望向西方,“俺竟能听见极乐世界的钟声!”
孙悟空这才松了口气,却见唐僧把金箍棒往怀里一揣:“这宝贝确实好用,为师先借用几日。”不等众人反应,他已快步走向禅房,袖中的金箍棒还在微微发亮。
“师父这是要独吞宝贝啊!”猪八戒急得直跺脚。沙悟净却摸着下巴笑:“说不定师父用完,真能给咱们透些考题呢。”
孙悟空望着唐僧的背影,突然觉得这灵山的会考,怕是比当年的九九八十一难还要棘手。他摸了摸耳朵,那里还留着金箍棒的余温——希望师父别真把它当成寻常掏耳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