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翻腾的污秽之气与百鬼哭嚎的阴风绞成一团,整个青铜腔体仿佛成了九幽地狱的漏勺。墨斗金线阵的金光在无数鬼爪的撕扯下剧烈摇曳,如同狂风中的蛛网,秋生、文才、晓光三人背靠背站立,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污血滑落,指间的墨线已深深勒入皮肉。
“师父……顶不住了!”文才的牙齿咯咯打颤,一只溺死鬼溃烂的手臂穿透金光屏障,腐臭的指爪离他眼球只有寸许。
嗤!
一道清光掠过,云中鹤的八卦镜精准击在溺死鬼眉心,污血四溅。他左肩的冰霜已蔓延至锁骨,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凝神!阵破就是死路!”
“布袋护身!百邪不侵啊!”茅山明尖叫着把布袋套在头上,却被一只屠夫鬼的锈刀挑飞。鬼仆的残魂死死抱住布袋往回拖:“明叔!我的饭碗啊!”
混乱中,叶良辰的火符砸向屠夫鬼后背,火焰腾起却只烧焦一片腐肉。赵胜听风辨位,断刀横扫,刀气斩断三只偷袭杨小凤的吊死鬼长舌,哑声道:“郑夫人,带孩子们退到石柱后!”
郑三胖瘫坐在地,五鬼阴兵被破的反噬让他七窍渗血,杨小凤撕下衣襟给他包扎,手抖得不成样子。郑家乐突然指着血池尖叫:“爹!娘!血池里有东西爬出来了!”
咕嘟——咕嘟——
血池中心的漩涡猛地隆起,粘稠的血浆如活物般蠕动、塑形。一个身披残破猩红铠甲的武士缓缓站起,头盔下没有面孔,只有两团跳跃的幽绿鬼火。它手中由凝固血块构成的长刀嗡鸣震颤,散发出的威压让周围百鬼都瑟缩退避!
“血武士……”李太白瞳孔骤缩,“以怨血为甲,邪灵为魂,此乃东洋‘百鬼夜行阵’的阵眼!”
九菊霜夜立于祭坛边缘,和服下摆在阴风中猎猎作响。她冰冷的视线扫过苦苦支撑的众人,最终落在马菩提身上:“老和尚,你的佛光能照破几重地狱?”
马菩提胸前“卍”字佛印明灭不定,嘴角血迹未干,声音却沉如古钟:“地狱不空,佛光不熄。”
“可笑。”九菊霜夜指尖轻抬。血武士动了!它一步踏出,血池沸腾,长刀带着刺耳的尖啸劈向墨斗阵!刀锋未至,狂暴的血煞之气已压得金光濒临破碎!
“休想!”四目道长请神时限未过,蛮力尚存。他抡起半截青铜柱残骸,如同挥舞巨杵,悍然迎上血刃!
轰——!
金铁交鸣的爆响震得人耳膜欲裂。青铜柱应声碎裂,四目道长虎口崩裂,肥胖身躯倒飞出去,狠狠砸在青铜墙壁上!血武士刀势仅受阻一瞬,余势不减,斩向摇摇欲坠的墨斗阵!
“乾坤借法,五行轮转!”白流苏厉喝,红菱如蛟龙出海,卷住血武士持刀手腕。同时她单手结印,地面五道灵光升起,金木水火土五色流转,死死锁住刀锋。
血武士眼眶鬼火暴涨,另一只血手猛地抓向红菱!
“你的对手是我!”李太白剑指一点,最后一道凝练剑气射向血武士肘关节。剑气入体,血块飞溅,血武士动作一滞。白流苏趁机发力,红菱绞缠,竟将那只血手硬生生扯断!
血浆喷涌,断手落入血池。但不过瞬息,血池翻滚,一只完好的血手又凝聚而出!
“没用的!血池不枯,此物不死!”云中鹤咳着血沫喊道。
祭坛上,石惊天挣扎爬起,狂笑:“霜夜大人的式神,岂是你们这些蝼蚁能伤?等鵺大人彻底苏醒,你们连做血食的资格都没有!”他踉跄着扑向连接皇帝的锁链,试图重新引动邪力灌注。
“拦住他!”叶良辰甩出最后几张火符,却被几只突然扑出的尸犬挡住。
血武士被短暂阻挠,百鬼攻势更烈。墨斗阵金光终于碎裂!一只产鬼尖啸着扑向郑家慧,鬼爪直掏心窝!
“慧儿!”杨小凤目眦欲裂。
千钧一发,一道枯瘦身影挡在女孩身前。马菩提双手合十,周身佛光大放:“唵!”
金色梵文化作实质音波,产鬼如遭重锤,惨叫着溃散。但马菩提也闷哼一声,胸前佛印彻底黯淡,鲜血染红袈裟。
“大师!”白流苏分神惊呼。
“管好你自己!”九菊霜夜冷斥,五指虚握。血武士弃了长刀,双臂化作两条巨蟒般的血鞭,带着万钧之力抽向白流苏和李太白!
白流苏红菱急转格挡,却被一股巨力震得气血翻腾。李太白强提真气,剑气纵横,斩断数条血鞭,但新的血鞭源源不断再生!一条血鞭突破防御,狠狠抽在他背上!
“呃!”李太白喷出一口鲜血,蜡黄的脸瞬间灰败,踉跄跪地。
“太白前辈!”三个徒弟惊呼。
血武士的血鞭如毒龙卷向无力闪避的李太白!白流苏救援不及,目眦欲裂!
就在此时——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盖过了百鬼哭嚎!一直被白流苏护在身后的昙华,猛地抱头跪倒在地!她胸前的暗红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混乱、狂暴、带着无尽怨毒的邪气冲天而起!
这股邪气并非来自血池,而是源于昙华自身!
血池漩涡上方,那双幽绿巨瞳骤然收缩,竟流露出一丝……贪婪与渴望?九菊霜夜也第一次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操控血鞭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不……不要过来……”昙华蜷缩在地,浑身剧烈颤抖,深紫色的眼眸时而赤红如血,时而恢复一丝清明,声音破碎不堪,“它们……在我脑子里……说话……”
马菩提强撑着重伤之躯,一步抢到昙华身边,枯瘦的手掌按在她头顶:“女施主!守住灵台!那是邪念侵魂!”
“滚开!”昙华猛地抬头,赤红双目瞪向马菩提,一股无形的邪力冲击轰出!马菩提如遭重击,连退数步,鲜血狂喷!
“昙华!”白流苏逼退血鞭,想去查看昙华。
“别碰她!”马菩提嘶声喊道,眼中充满骇然,“她体内……有东西醒了!不是鵺的邪力……是……另一种东西!”
祭坛上,石惊天趁机抓住了锁链,狂笑着将掌心残余的雷法注入其中:“哈哈哈!圣女容器终于要彻底觉醒了!鵺大人!请享用您最后的祭品吧!”
锁链上的暗红符文再次亮起,血池漩涡旋转加速,一股比之前更强的吸力笼罩向昙华!但这一次,昙华身上的暗红纹路竟自发抵抗这股吸力,血光与幽绿光芒激烈对抗!
“不……不对……”九菊霜夜死死盯着昙华身上躁动的纹路,冰冷的脸上首次出现裂痕,“这不是鵺大人的印记……这是……黄泉比良坂的‘怨缚之咒’!谁?谁在她身上种下的?!”
“什么黄泉比良坂?霜夜大人!快完成仪式啊!”石惊天不明所以,焦急大吼。
昙华在血光与吸力的撕扯中痛苦翻滚,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突然,她赤红的眼眸猛地锁定了祭坛上的石惊天,那眼神充满了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怨毒!
“是……你……”昙华的声音扭曲变形,带着非人的重叠回响,“赌坊……血咒……娘亲……”
石惊天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你……你是那个赌鬼的女儿?!不可能!我明明把你卖到南洋去了!你怎么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昙华胸前的血光骤然凝聚成一支暗红色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洞穿了石惊天的胸膛!
噗嗤!
石惊天低头看着胸口碗大的血洞,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难以置信,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向后倒下,砸在祭坛边缘,鲜血汩汩流出,顺着祭坛的符文流淌。
全场死寂。百鬼的嘶吼、血池的翻腾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九菊霜夜瞳孔骤缩:“枯骨帝君的血咒反噬?你身上有他的本源诅咒?!”
昙华发出凄厉的尖笑,眼中赤红与清明疯狂交替:“玄阴道人……他剥了我的皮……用我的血……咒杀了娘亲……又把我……做成容器……他说……要让我……亲自把痛苦带给……所有活物……”她每说一句,身上的邪气就暴涨一分,皮肤下的暗红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般扭动,甚至开始侵蚀白流苏缠绕在她身上的红菱!
“玄阴……枯骨帝君?”李太白咳着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原来如此……他才是真正的‘圣女’容器炼制者!鵺复活需要纯净的圣女魂体为引,但枯骨帝君却偷梁换柱,将饱含怨毒的‘怨缚之咒’种入容器,一旦鵺吞噬此魂,不仅无法完美复活,反而会被这至毒怨咒反噬重创!好狠毒的算计!他是想借鵺的躯体重生!”
“八嘎!”九菊霜夜第一次失态怒骂,她双手急速结印,身后冰霜鬼影再次凝聚,“枯骨帝君……竟敢背叛阴阳寮!我要将你的魂魄抽出来,永镇黄泉寒狱!”
冰蓝色寒气与血池污秽之力在她周身激烈冲突,显然枯骨帝君的背叛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趁此良机!
“就是现在!”白流苏眼中精光爆射,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红菱上。原本灵光黯淡的红菱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赤金光芒!“九华秘法·缚神!”
红菱如活过来的赤金蛟龙,不再缠绕昙华,而是闪电般射向祭坛中央那九根燃烧幽绿火焰的青铜柱!目标直指被李太白剑气崩裂过符文的那一根!
“拦住她!”九菊霜夜厉喝,血武士放弃攻击,双臂化盾挡向红菱。
“你的对手是胖爷!”郑三胖不知何时挣扎站起,双目赤红,将腰间那枚温养多年的佛珠狠狠捏碎!精纯佛力混合五鬼阴气,化作一道灰金色的洪流,狠狠撞在血武士身上,将其撞得一个趔趄!
红菱乘隙绕过血武士,带着白流苏全部的精血与灵力,狠狠抽在那根破损的青铜柱上!
咔嚓——轰隆!
本就裂纹遍布的青铜柱应声断裂!顶端幽绿火焰猛地炸开,化作漫天流火!
九柱缺一,整个祭坛的暗红符文瞬间紊乱!血池漩涡的旋转速度骤减,那股笼罩昙华的吸力也大幅削弱!
“干得漂亮!”四目道长大吼。
“还没完!”白流苏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却强撑着指向被锁链捆绑的皇帝,“救陛下!”
云中鹤、叶良辰、赵胜三人早已看准时机,同时扑向祭坛!云中鹤八卦镜清光切割锁链,叶良辰火符焚烧符文,赵胜断刀灌注真气狠劈!
铛!铛!铛!
火星四溅!但那黑色锁链异常坚固,一时竟无法斩断!
“吼——!”
血池漩涡深处,那双幽绿巨瞳因祭坛被破坏而爆发出滔天的愤怒!一声比之前任何咆哮都要恐怖的怒吼,裹挟着实质般的邪念风暴,狠狠轰向整个平台!
噗!噗!噗!
本就重伤的众人如遭重击,齐齐喷血倒飞!青铜地面被震出蛛网般的裂痕!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倒在祭坛边缘的石惊天,流淌的鲜血正悄然渗入祭坛的符文。他胸口被昙华血咒洞穿的伤口处,一丝微弱的、不同于鵺的邪异黑气,正悄然溢出,如同活物般钻入符文缝隙……
“卑……鄙的……虫子……”宏大而愤怒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炸响,血池剧烈翻腾,一只覆盖着幽绿鳞片、巨大无比的恐怖利爪,缓缓从漩涡中心探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抓向离血池最近、刚刚击断青铜柱而力竭的白流苏!
“流苏!!!”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林九,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残余的鬼物死死缠住!
白流苏看着那遮蔽视线的巨爪压下,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正要催动本源精血——
一道身影却比她更快!
是昙华!
她眼中的赤红与清明疯狂交织,趁着鵺的意志被巨爪分神、怨缚之咒暂时压制的瞬间,她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猛地扑到白流苏身前,张开双臂!
“不——!”白流苏失声。
轰!!!
巨爪狠狠拍下!整个青铜平台剧烈震动!烟尘混合着血雾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