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深处的气息与外城截然不同。
这里的雾气像是是浓得化不开的墨,沉重粘滞,仿佛流淌的沥青,不仅遮蔽视线,更能侵蚀神识,吞噬光线与声音。
寻常超凡者在此,恐怕寸步难行,连方向都无法辨认。
然而,桃酥却能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中,精准地开辟出一条道路。
她走在苏牧前面,踏在污秽粘稠的地面上,周身却纤尘不染,一层淡淡的桃木清光将她与苏牧笼罩,抵御住了那无孔不入的阴冷侵蚀。
但她最大的依仗,并非这层灵光,而是她那双神瞳。
此刻她的左眼是冰蓝之色,右眼却是紫金之色,两只眼眸中皆流淌着奇异的光辉。
苏牧对桃酥的眼睛十分好奇,却又在想直接问是不是有些冒昧。
没想到桃酥却主动开口道:“现在我左眼是【冰虚态】,能见能量流转,万物本源。”
桃酥的声音清泠如玉,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清晰,她指向左前方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浓稠黑雾:“那里,阴气流转有微弱的周期性波动,遵循某种规律,是鬼物布置的隐形警戒阵法,踏错一步便会引发连锁反应。”
苏牧顺着她所指看去,以他的星辰感知,也需极力凝神才能隐约察觉到那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量纹路,而桃酥却仿佛直接“看”到了它们的全貌。
她右眼紫金光晕流转,继续道:“右眼是【烛真态】,能破虚妄幻象,直指真实核心,所以我能够轻松的找到外域法则气息宝物的位置。”
她目光扫过右侧一片看似是坚实岩壁的区域,那岩壁在她眼中却如同透明的水波般荡漾起来,露出其后隐藏的一条布满尖锐骨刺的陷阱甬道。
“鬼蜮最擅迷惑,十步九幻,所以只有我才能够精准找到那些鬼坛的位置。”
苏牧啧啧称奇道:“厉害,这是猎魂人的能力吗?”
“不是,”桃酥领着苏牧在鬼蜮中心中闲庭信步,好像走进了自家的后花园,而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恐怖的战斗波动正在不断激荡。
“我一岁的时候,【天鬼林】突然降临在桃山附近,位于桃山修练的猎魂人被尽数吞入了【天鬼林】。”
“我的父母战死在【天鬼林】中,爷爷勉强带一部分人逃出了【天鬼林】,我当时因为年纪小,鬼气侵入了我的眼睛,让我直接变成了瞎子。”
“爷爷在将肉身化作桃都大阵镇压【天鬼林】后,从天鬼那里夺来了一双眸子给了我,我这双眼睛,准确来说是天鬼的。”
寥寥几句却让苏牧听的惊心动魄。
难怪从来没有听桃酥提起过她的父母,原来早早就牺牲在了【天鬼林】中。
他默然道:“抱歉,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桃酥轻笑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为我的父母而骄傲,终有一天我会踏平【天鬼林】,把他们的尸骨迎回来。”
“到了,这个位置应该就能看见这场周天大醮的全貌。”
随着桃酥话音落下,前方那吞噬一切的墨黑色鬼雾,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缓缓拨开,露出了其下震撼无比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阔的地下巨渊!
巨渊之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地排列着无数座由鬼物堆积构筑而成的祭坛!
每一座祭坛都高达数丈,造型古朴邪异,坛身上雕刻着无数扭曲痛苦的鬼脸和无法理解的邪恶符文。
祭坛顶端,燃烧着一簇幽绿色的鬼火,火焰中,似乎有无数残魂在哀嚎燃烧,提供着仪式的能量。
整整两千四百座鬼坛!
它们以一种玄奥而邪恶的轨迹,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鬼蜮的周天星辰大阵。
每一座鬼坛都逆向对应着天上某颗邪星,幽绿的鬼火如同星辰闪烁,彼此之间由粗大的、流淌着污血的锁链状能量通道连接,形成一个整体!
磅礴到令人窒息的阴气、怨力、以及某种试图逆乱阴阳、篡改法则的恐怖力量,从这二千四百鬼坛组成的周天大醮中弥漫出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搏动的黑暗心脏。
整个鬼蜮都在这股力量下微微震颤,空间扭曲,法则哀鸣!
这,便是鬼物试图举行的周天大醮,以两千四百鬼物为祭品,妄图洞穿阴阳界限,配合【天鬼林】中的存在打破封印大阵。
苏牧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八阶厉鬼吗?随手布局就这么大手笔。”
桃酥微微伏下身子,眼眸中神光流转:“核心主坛在正中央,但所有鬼坛能量相连,破坏其能量流转最关键的几个节点,便能中断大醮。”
“东北艮位,第七百三十二坛!西南坤位,第一千九百五十五坛!正西兑位…”
她迅速报出十几个方位。
苏牧微微颔首,心中迅速平静下来。
这些鬼物的实力并不算强,大多都是三阶四阶,只有核心位置的那几只厉鬼才有着五阶的实力。
不过这周天大醮气息流转浑然一体,贸然出手的话,两千四百鬼物的合力反扑顷刻间就能将他和桃酥碾成灰灰。
“我这有一道武神的剑意,需要用吗?”
事关重大,苏牧绝不会吝啬自己的底牌。
桃酥有些诧异:“你还有这种好东西,不过暂时没有必要。”
“维持周天大醮,即便是天鬼的意念也需要耗费不小的精力。”
“如此大的仪式,只要将那几个节点打断就可以让其受到仪式的反噬,到时候我爷爷可以顺藤摸瓜,再阴那几只厉鬼一把。”
“实在不行的话我这也有爷爷给的一道桃符,比起武神的剑意不会弱太多,作为兜底绝对够用了。”
苏牧恍然,他就说嘛,桃都前辈就一个孙女,不应该让她冒这么大风险。
果然,还是有着后手的。
桃酥也没有想到苏牧手上还藏着一道武神剑意,难怪他考虑都不多考虑就跟着自己来了鬼蜮深处,合着有杀手锏。
两人对视一眼,有种同道中人的感觉。
“既然如此,我们争取一波将所有的节点打爆,我可以暂时隔绝周天大醮对我们的影响,不过时间不会太长。”
无需多言,苏牧眯着眼睛道:“不,你说的这些节点相距太远,想要隔绝很难,我有一计。”
桃酥眨了眨眼:“你说。”
苏牧沉声道:“能不能帮我暂时隔绝艮位,我要拆去那里的一百二十座鬼坛,这样也可以彻底打断仪式。”
桃酥感觉苏牧此刻的状态微微有些亢奋:“你确定?就算我帮你暂时隔绝周天大醮,那一百二十座鬼坛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拆完的。”
苏牧只是道:“五分钟就够了,相信我。”
桃酥沉吟了一瞬,而后道:“好,我帮你争取七分钟的时间。”
苏牧起身道:“足够了。”
“炽心虎,赤焰燎原!”
“幻羽乌鹊,风暴术!”
“冥渊统帅,立起大纛,与我率军前压,遇坛拆坛,见鬼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