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望海崖灯塔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炬,映照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海风裹挟着硝烟、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吹过一片狼藉的悬崖。突击队员正在清理现场,搜索任何可能残存的证据。医护人员将依旧昏迷的沈余小心地抬上直升机,准备送往最高级别的医疗中心进行紧急救治。
陈时站在原地,看着直升机闪烁着航灯融入灰蒙蒙的天空,感觉心中某处也仿佛被掏空了一块。那“不可逆的物理性神经链接损伤”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郑国明安排完初步事宜,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两人并肩站着,望着渐渐被扑灭的塔顶余火,一时无言。
“钟敏呢?”陈时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还活着。”郑国明的回答言简意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重伤,但被我们的军医从爆炸边缘抢了回来。他脑子里装的东西,比那些烧毁的服务器更有价值。”
活着的钟敏,或许比死去的更能揭开所有的秘密,但也意味着更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
“沈余……会有后遗症吗?”陈时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郑国明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最顶级的神经科学和医学专家已经待命。但‘源初代码’……根据我们目前有限的了解,它似乎直接作用于意识底层和神经突触。损伤可能是功能性的,也可能是结构性的。一切要等详细检查后才能判断。她很可能……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陈时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聊聊吧,陈先生。”郑国明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务实,“不是审问,是评估和规划。你深入参与了事件核心,你的技术视角和经历对我们至关重要。”
他们坐进一辆经过防弹处理的指挥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郑国明开门见山:“‘永恒沙漏’项目,从技术层面,你认为最大的遗产和最大的威胁分别是什么?”
陈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进入理性分析状态:“最大的遗产,或许是它证明了高度模拟甚至干涉人类意识在技术上的某种可行性,尽管是通过一种邪恶的方式。其神经映射和海量数据处理的方法论,剔除掉伦理风险,或许对脑科学研究和某些神经系统疾病治疗有参考价值。”
“但最大的威胁,”他语气沉重下来,“就是钟敏释放的‘源初代码’碎片。它不像传统病毒破坏硬件或软件,它更像一种……意识模因(meme),一种能扭曲认知、激发潜在疯狂、甚至可能通过脑机接口等技术进行‘感染’的信息毒素。它的传播方式和长期影响,目前完全未知。”
郑国明凝重地点头:“我们的判断一致。这已经超出了传统国家安全范畴。我们需要建立全新的监测、防御和应对体系。而这,需要最顶尖的人才。”
他的目光落在陈时身上:“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新成立的‘异常信息效应研究与应对中心’,直接向我负责。你需要贡献你的知识,协助我们理解、追踪并遏制‘源初代码’的影响。”
这不是请求,几乎是命令,但也给了陈时一个官方身份和参与解决后续问题的平台。
陈时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将进入一个高度保密、失去大部分个人自由的领域,余生都可能与这种可怕的遗产打交道。
但他有选择吗?放任“源初代码”肆虐?而且,只有留在体系内,他或许才能第一时间知道沈余的治疗进展,才能有机会……接触到被严密看管的钟敏,问出那个关于“不可逆损伤”的真正答案。
“我接受。”陈时最终点了点头,“但我有两个条件。”
“说。”
“第一,我有权知晓沈余治疗的所有进展,并在允许范围内探视。”
“可以。第二?”
“我要见钟敏一面。在他被移交更高层级或陷入永久沉默之前。”陈时的眼神异常坚定。
郑国明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吟了几秒:“可以安排一次短暂的、受监控的会面。但你必须清楚,他是一个极度危险且精神不稳定的个体。”
“我明白。”
初步的协议达成。车辆启动,驶离这片依旧弥漫着危机余烬的海岸。
陈时靠在车窗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闭上眼,但眼前闪过的却是燃烧的灯塔、沈余苍白的脸、钟敏疯狂的眼神、以及那诡异莫测的紫色光芒……
他知道,表面的危机或许暂时平息,但更深、更广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源初代码”的碎片如同飘散的蒲公英种子,早已落在世界各个角落。它们会在哪里生根发芽?会孕育出怎样的怪异果实?
官方成立的应对中心,能赶在灾难全面爆发前建立起有效的防线吗?
而他,带着对沈余的牵挂和对真相的执念,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更加幽深莫测的战场。
车辆驶入一条隧道,短暂的黑暗笼罩下来。
就在这黑暗中,陈时那部被归还的、经过检查的备用手机,屏幕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收到一条没有任何显示来源、内容只有一串复杂代码的信息。
代码在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自动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条神秘的代码信息是什么?是谁发送的?是观察者残留的讯息?是钟敏同党的试探?还是“源初代码”本身某种诡异的主动行为?
陈时并未察觉这条信息,它会在未来引发什么?
他与钟敏的会面,又能问出怎样的真相?
而沈余,在昏迷中,她的意识又经历着什么?那“不可逆的损伤”是否会让她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卷入这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