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漩涡无边无际,时间失去了意义。雷克斯仿佛在亿万颗破碎的心中同时沉浮,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那仅存的、微弱的自我意识。他感觉自己正在溶解,即将成为这悲恸集合体中又一个无声的呐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临界点,他的指尖(意识层面的)终于触碰到了那漩涡最深处的东西——那并非炽热的愤怒或冰冷的绝望,而是一种……温暖的、带着泪水的眷恋,和一种纤细却坚韧如丝的希望。
对春日阳光的眷恋,对爱人微笑的眷恋,对未完成梦想的希冀,对后世能铭记的卑微渴望……
这些情感是如此微弱,与周围磅礴的痛苦相比简直微不足道,但它们却如同风暴眼中的一点微光,蕴含着一种奇异而稳定的力量。它们是剥离发生时,灵魂最后的不甘与坚守,是无法被彻底“贴现”的、最核心的“余值”!
雷克斯那即将消散的意识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疯狂地拥抱住这一点微光!
他将自身所有的“余值”波动——对沈余陈时的牵挂,对真相的渴望,对凯和工程师牺牲的敬意,以及自身不屈的求生意志——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与那亿万的微小眷恋与希望产生共鸣!
嗡——
一种并非声音的、清越的共鸣声以那点微光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并非要驱散或压制周围的痛苦,而是……如同一种安抚,一种理解,一种“我感受到了”的承认。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旋转的情感漩涡,速度竟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丝。那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狰狞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流露出了一丝……茫然,甚至是一丝……被理解的慰藉?
乳白色的光之心外部,那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它依旧散发着巨大的悲伤,但那种歇斯底里的、要毁灭一切的狂暴感,却减弱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凝滞!
平台之外,议会突击舰主炮发射出的、足以撕裂小行星的能量洪流,已经咆哮着冲破了最后一点距离,即将彻底吞噬那颗似乎毫无防备的光之心!
然而,就在能量洪流接触光之心表层的刹那——
那层因为内部共鸣而暂时变得“柔软”和“通透”的乳白色光芒,并未像预期那样发生剧烈爆炸或被强行穿透。
Instead,它仿佛变成了一面奇异的、具有高度弹性和吸收特性的“镜子”!
刺目的能量洪流撞击其上,并未爆炸,而是如同水流冲击礁石般,被猛地折射、偏转、分散!
大部分能量被巧妙地偏转向了四周的根系管壁和虚空!轰隆隆的巨响中,被击中的根系剧烈震动,数据流中断,破口更大,但核心平台本身却未被直接命中!
而有一小部分能量,甚至被那乳白色的光芒奇异地“吸收”了进去,并未引发不稳定,反而象是被某种力量强行中和、转化,使得光之心内部那亿万的痛苦呐喊声似乎……短暂地平息了一点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完全超出了议会突击舰的预料和计算模型!
它们的攻击非但没能摧毁目标,反而象是……帮了它一点小忙?甚至差点破坏了周围的根系结构(这结构似乎对它们也有某种未知的重要性)?
三艘突击舰明显出现了短暂的迟滞和混乱,似乎在重新计算和评估局势。它们悬停在破口之外,炮口光芒明灭不定,没有立刻发动第二轮攻击。
根系平台内部,雷克斯并不知道外部发生的具体细节。在那亿万吨情感冲刷下维持共鸣,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他只能死死守住那一点“余烬锚点”,如同暴风雨中掌舵的水手,勉强维持着方向,却无法控制整个海洋。
然而,他与光之心的深度连接,让他感知到了一些更深层的东西。
透过那亿万的痛苦与微弱的希望,他触摸到了这个核心更本质的运作方式——它并非主动想要吞噬和通胀,它更象是一个……无法关闭的、失控的“情感永动机”。它不断地回忆、放大、重复体验着最初被剥离时的痛苦,因为这巨大的痛苦本身就是它存在的“能量”来源。而为了维持这种痛苦的“新鲜度”和“强度”,它需要不断吞噬外界新的情感记忆,将其“通胀”成类似的痛苦模式,加入这个永恒的悲恸循环。
停止痛苦,就意味着它的自我湮灭。所以它无法停止。
这是一种何等绝望的存在方式!
同时,他也感知到了议会突击舰那短暂的迟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贪婪?
他们似乎……并不想真正彻底摧毁这个核心?他们刚才的攻击,更象是一种强力的“威慑”和“试探”,试图掌控或者……夺取它?他们贪婪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核心蕴含的、扭曲而庞大的力量?
守望者最后的警告在他脑海中回响:“……‘议会’……他们想要的……或许不仅仅是摧毁……”
就在这时——
一股强大、冰冷、却与“悲恸之影”截然不同的意识扫描,猛地从议会突击舰的方向刺入,强行穿透了光之心外层的防护,精准地锁定了正处于深度共鸣状态的雷克斯!
“检测到高活性‘余值’共鸣体!”一个带着明显惊讶和极度贪婪的电子音响起(不再是之前冰冷的公告音),“优先级变更!活体捕捉目标!夺取共鸣体!”
雷克斯心中警铃大作!
议会不仅想要核心,他们还想抓住他!把他当成某种能控制或利用核心力量的“工具”或“电池”!
几乎就在同时,或许是因为外部这充满恶意的扫描和捕捉意图的刺激,刚刚才被雷克斯勉强安抚下来的光之心,再次剧烈波动起来!
那亿万的痛苦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愤怒和恐惧,变得更加狂躁!它本能地将雷克斯的共鸣视为了某种“同谋”或“陷阱”,开始疯狂地排斥他的意识!
内部的情感漩涡再次加速,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那微弱的“余烬锚点”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呃啊——!”雷克斯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这两股巨大的力量(内部的排斥和外部的捕捉)彻底撕碎!
externally,三艘突击舰已经调整了队形,放弃了主炮,转而发射出数张由高强度能量构成的、闪烁着捕获符文的大网,穿过破口,精准地向雷克斯罩来!
而光之心也再次爆发出狂暴的能量波动,这次是无差别的、向着所有方向的无序冲击!
内忧外患,瞬间爆发!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
一道与现场所有能量波动都截然不同的、纯净而温暖的白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上方的虚空深处骤然落下!
它如同审判之剑,又如同救赎之光,瞬间驱散了小范围的混沌数据迷雾,精准地笼罩住了雷克斯所在的那一小片平台!
这光柱中,蕴含着雷克斯无比熟悉的、日夜牵挂的——
沈余那坚韧而慈悲的意志!
陈时那冷静而专注的探寻!
他们的“余值”波动,跨越了无尽时空,以一种雷克斯无法理解的方式,在此刻精准地投射了进来!
这光柱并未攻击任何人,它只是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住雷克斯,强行隔断了议会能量网的捕捉,也稍稍抵御了光之心的狂暴排斥,为他争取到了刹那的喘息之机!
一个焦急万分、却又无比清晰的意念,随着光柱直接注入雷克斯几乎崩溃的意识:
“雷克斯!抓住我们!‘回廊’的通道只能打开一瞬!”
沈余和陈时如何做到的?他们身在何处?
这白色光柱能维持多久?
议会和光之心会作何反应?
雷克斯能否抓住这唯一的逃生机会?
“回廊”的通道又将通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