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行驶平稳而迅速,车窗玻璃是深色的,从内部几乎看不到外面的具体路径,只能感觉到城市的灯火在飞速流退。陈时坐在后座,两旁是那两名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便服男子。没有人说话,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他的手心微微出汗,紧紧贴着裤缝,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把黄铜钥匙坚硬冰冷的轮廓。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碎片信息拼命拼接:林婉婷、Zhong min、chronos项目、第三方警告者、黑衣清理小组、以及最后出场掌控全局的安全局郑国明……
这是一盘远比他想象中庞大和复杂的棋局,而他和沈余,已然成了棋盘上无法自主的棋子。
大约半小时后,车辆驶入一个地下车库,经过数道需要身份验证的闸门,最终停在一个专用电梯前。陈时被带下车,乘坐电梯上行。电梯没有任何楼层显示,运行了十几秒后停下。
门打开,眼前是一条光线柔和、铺着静音地毯的走廊。两侧是厚重的金属门,门上只有编号,没有任何其他标识。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被带入其中一个房间。房间不大,陈设简洁到近乎冰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单向玻璃窗,墙角顶部有一个不起眼的摄像头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红光。这里不像审讯室,更像是一个高度隔音的谈话间,但这种刻意的“非审讯”环境,反而更给人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
一名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技术分析师或心理专家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态度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学者般的书卷气。
“陈先生,请坐。我姓李。不必紧张,这只是例行的信息采集和风险评估流程。”李分析师示意陈时坐下,自己坐在对面,“我们需要了解你今晚经历的所有细节,以确保你和沈女士的绝对安全,并评估事件可能造成的潜在影响。”
询问开始了。问题细致入微,从他们如何进入林婉婷工作室,到发现密道的每一个细节,再到密室中看到的文件内容、听到的录音片段……李分析师问得极其有耐心,时不时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偶尔会就某些技术细节,比如数据自毁的模式、同步程序的触发逻辑等进行深入的探讨,显得非常专业。
陈时保持着高度警惕,回答得尽可能客观、简洁,只陈述事实,不加入个人猜测,尤其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把钥匙和藏匿U盘的事情。他试图从对方的问题中捕捉信息:对方似乎对“Zhong min”的身份和“chronos”项目的技术细节格外感兴趣,但对于那个发出警告的第三方以及后来出现的黑衣清理小组,却问得相对笼统,仿佛早已知道他们的存在,只是想从陈时这里确认某些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问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李分析师的态度始终温和,但问题却像梳子一样,一遍遍梳理着陈时的记忆,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遗漏的线索。
终于,李分析师似乎暂时问完了所有技术细节。他放下平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依旧平和,但问题却陡然转向了核心。
“陈先生,根据我们的初步判断,你和沈女士卷入的这起事件,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个极其危险的、利用尖端技术进行非法活动的跨国组织。‘Zhong min’很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代号或环节。”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彻底铲除这个隐患。”
来了。真正的目的显露了。不是简单的问询,而是招募,或者说,要求“配合”。
“我能做什么?我只是一个程序员。”陈时谨慎地回答。
“你不仅仅是程序员,陈先生。你是‘余温’平台的创始人,对数据和行为模式有深刻的理解。你近距离接触了他们的技术成果和据点。更重要的是,你现在处于一个独特的位置——”李分析师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对方认为你们掌握了一些东西,但他们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以及在哪里。这为我们创造了机会。”
陈时的心脏猛地一跳。对方果然在试探U盘和钥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密室自毁了,我们几乎什么都没带出来。”陈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李分析师微微一笑,那笑容高深莫测:“也许吧。但有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实体物品,而是信息本身,或者……一个未被发现的连接点。”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陈时一直紧握的右手。
陈时感到手心里的钥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们注意到,林婉婷的社会关系中,有一个非常模糊的指向,一个可能用于私下联络的物理地址,但在她的所有数字记录中都被刻意抹去了。”李分析师像是闲聊般提起,“据说,和一个叫什么‘灯塔’的老旧工作室有关?不知道你在密室里,有没有偶然看到过相关的线索?”
来了!他们果然知道“灯塔”!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旁敲侧击地索要地址!
陈时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是不确定地址是否被记录以及记录在哪里!他们怀疑地址信息可能被陈时或沈余记在了脑子里!
否认?还是交出?
否认可能意味着更大的怀疑和更严格的管控。交出……则可能彻底失去唯一的筹码,甚至可能将未知的“灯塔”工作室暴露给一个目的不明的官方机构。
电光火石间,陈时做出了决定。
他皱起眉头,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灯塔’工作室?好像……有点印象。在密室里的时候,时间太紧,东西太多,好像在一个旧本子的角落里瞥见过这个名字,但没太注意具体地址……当时光顾着看那些技术文档和协议了。”
他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无法证伪的回答,既承认了“灯塔”的存在,又表示不记得地址,将重点引回那些已被自毁的技术资料上。
李分析师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审视。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轻轻敲响,另一名工作人员走进来,在李分析师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分析师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对陈时说道:“好的,感谢你的配合,陈先生。今天的问询暂时到这里。接下来需要对你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确保你没有受到任何有害物质或信息的影响。请跟这位工作人员去医疗部。”
检查是假,隔离和进一步观察才是真。陈时心中明了。
他顺从地站起身。就在他经过李分析师身边时,对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极其随意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沈女士那边的问询也基本结束了。她的状态似乎不太稳定,医疗组建议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和观察。短期内,恐怕不太方便与外界联系了。”
陈时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沈余被变相隔离了?这是警告?还是用沈余的安全来暗示他必须“配合”?
他没有回头,跟着工作人员走出了房间。走廊的光线依旧柔和,却仿佛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
手心里的钥匙,愈发冰冷沉重。
陈时的含糊其辞能否暂时蒙混过关?
安全局是否相信了他的说辞?他们会采取什么下一步行动?
沈余被隔离,她的处境究竟如何?状态不稳定是真是假?
“灯塔”工作室的地址,还能隐藏多久?它是否会成为下一个风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