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在漆黑的海面上全速向东航行,引擎的轰鸣是唯一的旋律,压过了波涛和风雨。注射了神秘蓝色药剂后,沈余的生命体征似乎暂时稳定下来,但依旧深度昏迷,那声微弱的梦呓“墙……要倒了……”之后,再无动静,仿佛只是意识碎片无意识的浮光掠影。
陈时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为她抵御寒冷,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海面和那几名沉默的守夜人。“勿信守夜人”的警告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这些不惜强攻货轮、与“逆戟鲸”正面交火救他出来的人,真的另有所图吗?还是那个无人机的警告本身就是一个离间计?
守夜人头领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猜疑,他不再试图交流,只是专注地指挥着航向,不时查看雷达和电子海图,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
时间在紧张和沉默中流逝。大约一小时后,驾驶员突然压低声音道:“头儿,快到坐标点了。前方发现灯光信号,闪烁频率匹配。”
所有人精神一振,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陈时向前望去,只见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远处的海平面上,隐约出现了几点微弱的光亮,正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明灭着。
快艇减缓速度,小心地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光亮的轮廓逐渐清晰——那竟然是一艘中型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远洋渔船!船上没有开探照灯,只有几盏信号灯在闪烁,船影在波涛中静静起伏,像一头沉睡的海兽。
这艘渔船就是接应点?这看起来太……普通了,甚至有些破败。与之前那架高科技无人机和“逆戟鲸”的先进水翼艇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快艇在距离渔船几十米外停下。渔船上放下一条小艇,两个人影划着桨,无声地靠近。
借着微弱的信号灯光,陈时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一个是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渔民,另一个则是身材高壮、穿着脏兮兮防水服、手里却提着一个与现代渔船极不相称的、银白色精密医疗箱的年轻男人。
“是‘灯塔’的朋友?”老渔民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口音,目光扫过快艇上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陈时和他怀中的沈余身上。
“灯塔”?秦瀚的代号?陈时心中一凛。
守夜人头领谨慎地回答:“受人之托,送人过来。需要医疗救助。”
老渔民点了点头,没再多问,示意了一下:“跟上。动作快,天快亮了。”
小艇调头,向渔船划去。快艇缓缓跟上。
靠近渔船舷梯,那个提着医疗箱的年轻男人率先敏捷地爬了上去,然后放下绳梯。守夜人成员帮忙,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的沈余用毯子裹好,固定在一个担架上,由上面的人拉了上去。陈时紧随其后。
踏上渔船的甲板,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柴油味和某种草药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甲板上堆放着渔网和笼具,看起来与普通渔船无异,但陈时敏锐地注意到,一些设备的型号过于先进,缆绳的材质也非同一般。
“这边。”年轻男人低声说,引着他们走向船舱。
船舱内部更是别有洞天。外面破旧,里面却干净整洁,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医疗室,设备不算顶尖,但一应俱全,而且看起来经常使用。另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眼神冷静的中年女人已经等在那里。
“把她放在这里。你们可以出去了。”女医生指了指诊疗床,语气不容置疑,开始熟练地检查沈余的瞳孔、脉搏,连接便携监护仪。
守夜人头领犹豫了一下,看向陈时。
陈时点了点头。此刻,救治沈余是第一位的。
守夜人退到了舱外等候。陈时留在舱内,紧张地看着女医生的操作。
女医生检查得非常仔细,尤其关注沈余的神经反射和脑波活动(通过一个便携式简易脑电仪)。当她看到监护仪上某些参数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之前接受了长时间的意识干预,神经突触广泛性敏化,又突然中断,还伴有未知药物注入。”女医生语气凝重,“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但她的意识状态非常不稳定,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那……那怎么办?”陈时的心揪紧了。
“先稳定生命体征,补充能量,保护性抑制神经过度兴奋。”女医生一边说,一边从那个银白色的医疗箱里取出药剂准备注射,“但根源问题不解决,这只是拖延时间。她需要专业的、针对性的神经修复和意识重建,这里的条件做不到。”
她给沈余注射了药剂,又挂上了营养液。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们?”陈时终于问出了口。
女医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给你药剂和坐标的人,没告诉你吗?”
陈时摇头:“只有无人机空投了包裹和纸条。”
女医生和那个年轻男人对视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我们是‘遗民’。”年轻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或者说,是一群不想看到世界被‘逆戟鲸’那种疯子拖入深渊的……逃亡者。”
遗民?逃亡者?
“秦瀚博士生前,曾与我们中的一些学者有过秘密交流,他预感到危险,将部分核心理论和警告分散托付。”年轻男人继续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悲愤,“‘逆戟鲸’一直在追捕和清除所有知晓内情、且不愿合作的研究者。这艘船,是我们仅存的几个移动据点之一。”
女医生接话道:“我们监控到货轮区域的异常能量爆发和交火,又收到了来自高层内线的紧急预警(指向无人机救援),才知道你们出来了。给你们注射的稳定剂,是秦瀚早期理论的一个衍生应用,只能暂时中和部分‘共振’残留影响,治标不治本。”
内线?是指王珂吗?还是军方内部的其他人?陈时感到信息纷乱复杂。
“那‘勿信守夜人’又是怎么回事?”陈时追问。
年轻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守夜人?他们是一群理想主义的疯子,或者说,是另一个极端。他们反对‘逆戟鲸’,但也反对任何形式的意识数字化研究,认为那是亵渎生命的禁忌。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阻止‘逆戟鲸’,更是要彻底销毁所有相关技术、数据和……知情者。”
他看了一眼舱外:“他们救你,或许只是因为你和沈女士是重要的‘证据’或‘钥匙’,一旦失去价值,或者他们认为你们可能‘污染’扩散,他们的处理方式不会比‘逆戟鲸’温柔多少。”
陈时感到一股寒意。非友即敌,甚至可能都是敌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沈余需要治疗!”
“只有一个地方可能有办法。”女医生沉声道,她操作诊疗台下的一个隐藏面板,调出了一张模糊的卫星地图,指向一个被标记出的海岛,“去这里,‘彼岸花’基地。”
“彼岸花?”陈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由秦瀚和几位志同道合者早年秘密筹建的地下实验室,初衷是为了进行安全的伦理研究。后来局势恶化,基地转入沉寂,据说里面保存着秦瀚最完整的 research 资料和一些……未完成的治疗设备。那里可能是唯一能救沈女士,也能让你真正了解‘锚点’和‘贴现’真相的地方。”
她的眼神变得极其严肃:“但那里也非常危险。基地的防御系统可能还在运行,而且,‘逆戟鲸’和‘守夜人’一定也在寻找它。前往那里的路途更是九死一生。”
前往“彼岸花”基地?这象是最后的希望,也象是通往另一个未知战场的号角。
就在这时,舱外突然传来守夜人头领警惕的声音:“有情况!远处发现不明船只!速度很快!”
年轻男人立刻冲到舷窗边,拿起望远镜观察,脸色瞬间变了:“是‘守夜人’的追击艇!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渔民冲进舱内,语气急促:“不能待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你们决定好了吗?是跟我们一起走,想办法去‘彼岸花’,还是跟守夜人回去?”
抉择再次摆在陈时面前。跟守夜人走,前途未卜;跟这些“遗民”走,前往那个神秘的“彼岸花”基地,同样吉凶难料。
他看着诊疗床上脸色苍白的沈余,想着秦瀚留下的未解之谜,想着“逆戟鲸”和“守夜人”的威胁。
没有安全的选项,只有必须面对的道路。
“我跟你们走。”陈时斩钉截铁地说。
“好!”老渔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准备转移!弃船!放小艇!我们走另一条路!”
船舱内瞬间忙碌起来。女医生快速给沈余补充注射了一剂维持生命的药物,年轻男人开始收拾必要的设备和那个银白色医疗箱。
守夜人头领冲进舱内,脸色难看:“你们要干什么?跟我们回去!这是最安全的选择!”
“安全?”年轻男人冷笑,“跟你们回去被‘净化’吗?”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渔船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远处传来了警告性的枪声!守夜人的追击艇已经非常近了!
“没时间了!走!”老渔民吼道,率先冲向船舷另一侧放下的一条隐蔽的快艇!
陈时毫不犹豫,抱起沈余,在年轻男人的掩护下,冲向那条救生艇。
守夜人头领拔出了枪,但看着昏迷的沈余和决绝的陈时,最终没有开枪,只是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
迅速下到小艇,引擎启动。
渔船开始向着追兵方向加速,似乎想引开注意力。
小艇则如同离弦之箭,向着相反方向的黎明雾霭中疾驰而去。
身后,枪声和引擎声渐渐远去。
前方,海天相接处,曙光微露,但海面上的迷雾却越来越浓。
“遗民”能否摆脱守夜人的追击?
神秘的“彼岸花”基地究竟在何处?里面藏着怎样的秘密和危险?
沈余能否撑到抵达基地的那一刻?
陈时踏上这条未知之路,等待他的会是救赎,还是更深的迷失?
迷雾之中,最后的航程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