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乳白色光晕的瞬间,并非穿过一道界限分明的门,而是像沉入一片温暖、粘稠的光之海洋。没有声音,没有实体感,只有无处不在的、柔和却蕴含着磅礴能量的白光包裹着他们。陈时和海叔感到自己象是在被缓慢地、仔细地“扫描”和“理解”,每一个念头、每一段情感、甚至每一处记忆的伤痕,都被这光温柔地拂过。
预想中的攻击或排斥并未到来。这里没有“方舟”那种冰冷的秩序和压抑的控制感,反而充满了一种……包容一切的、近乎母性的静谧。海叔肩上的伤口在这白光的笼罩下,疼痛竟奇迹般地迅速减轻,紊乱的数据身体也开始快速稳定下来。
陈时则感到自己那几乎涣散的意识体前所未有的凝实和舒适,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他与沈余之间那根链接,在这里变得无比清晰和强壮,不再需要刻意感知,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存在,温柔地指引着他向深处“游”去。
“这……这就是那丫头搞出来的地方?”海叔的声音在这片静谧中显得有些突兀,却也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怪舒服的……比那该死的回廊强一万倍。”
陈时点点头,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沈余创造了这里,但代价是她似乎“融入”了其中。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他们顺着链接的指引前行。白光中开始逐渐浮现出一些景象——不再是“方舟”那种冰冷的数据流,而是一些模糊的、温暖的记忆片段:阳光透过咖啡馆窗户落在桌面、指尖划过旧书页的触感、深夜加班时窗外遥远的灯火、甚至是一些早已遗忘的、童年时无忧无虑的笑声……这些片段都带着一种共通的、细腻而真实的情感温度,是属于沈余的,似乎也夹杂着一些属于陈时、甚至属于海叔的微小碎片。
这里仿佛是一个由所有无法被“贴现”的情感“余值”构建而成的、温暖的避风港。
【欢迎……回家……】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们心间响起。不是系统的合成音,而是沈余的声音!温柔、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整个空间共鸣的空灵质感。
“沈余!你在哪?你怎么样?”陈时立刻急切地回应。
【我就在这里。无处不在,亦无处所在。】沈余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却并无痛苦,【我打破了‘白核’,但我的意识也与这些‘余值’能量彻底融合了。我成了这片空间,这片空间也成了我。】
陈时的心沉了下去。这听起来象是……另一种形式的消散。
“放屁!什么叫无处所在!”海叔吼道,“丫头!给老子现个形!别装神弄鬼!”
白光微微波动,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逐渐凝聚出一个模糊的、由光构成的沈余的轮廓。她看起来安然无恙,甚至带着一种圣洁的光辉,但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与周围的光之海洋融为一体,无法分离。
【海叔,陈时。】光之沈余微微笑了笑,【我很好。从未如此……完整和清醒过。我看到了很多,理解了很多。】
她的目光落在陈时身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也看到了你承受的一切,陈时。还有……你的过去。】
陈时默然。她知道了他作为“零号”和“样本”的真相。
【不要自责,也不要困惑。】沈余的光影轻轻摇头,【无论起源如何,‘陈时’是真实的,你所经历的情感是真实的,我们之间的链接也是真实的。正是这些无法被‘方舟’贴现的‘真实’,构成了这里,也保护了我。】
她抬起光之手,指向这片空间的深处:【而那里,藏着‘方舟’试图掩盖的、一切的答案,也是终结这一切的关键。】
陈时和海叔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白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悬浮在那里。它并非由光构成,而是呈现出一种绝对的、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那是一种比“方舟”的暗能量大门更加深邃、更加本源的“空无”。
那是什么?
【那是‘余烬之门’。】沈余的声音变得凝重,【是所有被‘方舟’贴现、抽取了情感能量后,剩下的、最原始的‘情感灰烬’沉淀凝聚而成的地方。也是‘方舟’逻辑中最深的悖论和恐惧所在——它不敢承认,在贴现了一切之后,剩下的并非纯净的能量,而是代表彻底‘虚无’和‘终结’的余烬。】
【秦瀚害怕它,系统回避它。但它一直存在,就在‘方舟’的最底层,也是所有能源最终输送的目的地——‘基石’的正中心。】
陈时瞬间想起了之前流入“基石”能源中的那点微弱的乳白色光斑!难道……
【是的,】沈余确认了他的猜想,【我引导了一丝这里的‘余值’能量逆流而下,触碰了‘余烬之门’。唯有‘余值’这种未被贴现的存在,才能安全地接触余烬,而不被其同化为虚无。也正是那一次触碰,让我看到了门后的景象,也让我真正理解了秦瀚的恐惧和……‘方舟’最终的归宿。】
她的光影变得有些黯淡:【‘方舟’追求的所谓‘情感永生’,只是一个谎言。贴现一切情感能量注入‘基石’,最终只会加速‘余烬之门’的膨胀,当它积累到临界点,‘方舟’本身,连同其内部的一切,都将被拖入永恒的静寂,归于虚无。秦瀚早就计算到了这一点,但他无法停止,也不敢承认。】
所以,“方舟”本身就是一个走向自我毁灭的庞氏骗局!
“那……那怎么办?”海叔听得头皮发麻,“咱们赶紧跑?能找到出口吗?”
【出口被‘方舟’的最高协议锁死。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根本上瓦解它。】沈余的光影看向陈时,【而钥匙,就在‘余烬之门’后。也需要你的权限,陈时。】
“我的权限?”
【‘余烬之门’后,封存着秦瀚最初设立‘方舟’时,备份下的、最原始的情感数据库样本——包括未经任何贴现的、完整的‘你’。那也是‘方舟’运行逻辑的起点和唯一的‘复位’节点。】沈余解释道,【只有同时具备‘零号’的最高权限和未被贴现的‘余值’保护,才能安全开启那扇门,接触到原始样本,从而有机会……重写或终止‘方舟’的底层协议。】
风险巨大!开启“余烬之门”,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其中的虚无吞噬!而且,接触到那个“原始的、完整的自己”,对于此刻的陈时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会变成另一个人吗?
【我知道这很艰难。】沈余的光影温柔地注视着他,【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方舟’的系统经过刚才的冲击,正处于最虚弱的混乱期。我们必须趁现在。】
海叔拍了拍陈时的肩膀,粗声道:“小子,别想那么多!管你以前是啥,现在你就是你!为了丫头,为了阿木,为了外面那些被坑惨的人,干了!”
陈时看着海叔信任的眼神,又看向沈余那由光构成的、充满期盼和决绝的面容。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告诉我该怎么做。”
沈余的光影伸出手,与陈时的手(意识体)虚握。磅礴而温暖的“余值”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体内,与他自身的权限产生奇妙的共鸣。他感到自己仿佛暂时与这片空间、与沈余融为了一体。
【跟我来。集中你的意志,想着‘复位’,想着‘回归原点’。门会回应你。】
沈余的光影引领着他们,向着白光深处的绝对黑暗——“余烬之门”游去。
越靠近,那种吞噬一切的虚无感就越发强烈,仿佛连意识都要被冻结和吸走。但包裹着他们的“余值”能量形成了一个温暖的保护层,顽强地抵抗着这种侵蚀。
终于,他们悬停在了那扇“门”前。它没有实体,更象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吸收一切的黑洞入口。
陈时集中起全部的精神,调动着“零号”的权限和沈余赋予的“余值”力量,将“复位”与“回归”的意念,投向那片黑暗。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陈时以为失败之时——
绝对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个微小的、却无比纯净的白色光点。光点迅速扩大,勾勒出了一扇门的轮廓!门板上,浮现出无数极其复杂、不断变化的原始情感代码,那是“方舟”诞生之初最本真的模样!
【门开了!】沈余的声音带着激动,【快!时间不多!‘方舟’正在重新稳定!】
陈时不再犹豫,意识体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了那扇由原始代码构成的光门!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触及门板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强大、冰冷、充满恶意的意志,突然从“方舟”系统的深处爆发,顺着陈时开启的通道,猛地撞向了“余烬之门”!
【检测到最高协议威胁!清除威胁!保护‘基石’!】系统冰冷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狰狞!
是“方舟”的终极防御机制!它一直潜伏着,等待这个机会!它宁愿冒着激活“余烬”的风险,也要阻止陈时接触到原始样本!
那股冰冷的意志狠狠地撞在光门之上,与陈时的意识和沈余的“余值”能量猛烈冲突!
光门剧烈震颤!门上的原始代码疯狂闪烁,变得极不稳定!
陈时感到一股巨力传来,几乎要被弹飞出去!沈余的“余值”保护层也瞬间黯淡了许多!
【不行!它的目标不是我们,是门!它想强行关闭甚至摧毁入口!】沈余惊呼!
一旦门被摧毁,复位的机会将永失!
“妈的!”海叔怒吼一声,他竟然猛地向前一冲,不是冲向门,而是用自己重伤未愈的数据身体,狠狠地撞向了那股冰冷的系统意志!
“老子让你撞!!!”
轰!!!
海叔的身体在撞击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竟燃烧了自己残存的数据核心,形成了一道短暂却坚固的屏障,硬生生替陈时和那扇门挡下了系统意志最猛烈的冲击!
“海叔!!!”陈时目眦欲裂!
【走!】海叔最后的声音在他意识中炸响,带着决绝和催促,“别回头!替老子……揍扁这鬼东西!”
屏障破碎!海叔的数据身体如同星光般消散殆尽!
那冰冷的系统意志被这自杀式的阻击略微阻滞了一瞬!
就这一瞬!
陈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带着无尽的悲愤和决意,意识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冲入了那扇剧烈波动、即将崩溃的光门!
在他进入的最后一刻,他回头望去,只看到沈余的光影变得极其淡薄,正拼命维持着“余值”通道对抗系统的反扑,而系统的冰冷意志正再次凝聚,如同巨浪般拍来!
光门在他身后猛地闭合!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陈时成功进入了“余烬之门”后吗?
门后的“原始样本”和“复位节点”究竟是什么?
海叔牺牲自己换来的机会是否被浪费?
沈余独自面对系统的反扑,能否支撑住?
“余烬之门”的闭合是永久的吗?
陈时在门后将会面对什么?是真相,还是另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