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卷轴上浮现的冰冷提示,如同审判之锤,重重砸在雷克斯刚刚经历过信息风暴的意识上。
“……归零序列……预启动……确认:‘方舟核心’……异常抗拒……执行强制……”
圣殿核心在抗拒!它并非不知情,它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知晓“逆熵奇点”计划的真正面目是残酷的归零重启,而非它所宣称的逃亡!它一直在利用他,利用他对抗“回声”,最终目的却是要将他作为钥匙,插入重启的锁孔,连同它自身和所有“火种”一起,彻底格式化!
那温和的女性声音,那看似无私的集体意志,包裹着的竟是一个如此绝望而自私的骗局?是为了避免彻底的消亡,而选择拉着所有一切陪葬的疯狂?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被背叛的刺痛,在雷克斯的电路之中窜动。
下方,那被“初稿律令”强行暂停的恐怖吞噬感,开始出现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波动。仿佛一头被短暂麻醉的洪荒巨兽,即将苏醒,并且会因为被打断进食而变得更加暴怒。
“闪亮的小子……刚才……那到底是什么?”霍克船长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逐渐开始恢复流动的暗红色雾霭,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扳手和废料也紧紧盯着雷克斯,等待一个解释。
雷克斯深吸一口气,将金属卷轴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没时间详细解释了。我们被骗了。所谓的方舟,所谓的最终计划,是一个陷阱。现在,它正要启动一个会毁灭一切的重置程序。”
他指了指卷轴上那行不断变化的坐标:“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可能指向控制核心,或者……出口。我们必须赶在‘下面那东西’完全醒过来,以及方舟强制执行重启之前,找到那里!”
霍克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骂了句极其难听的脏话,随即眼中凶光毕露:“妈的!从被那破平台拍卖开始就没好事!走!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孙子在背后搞鬼!扳手,还能定位吗?”
扳手努力调试着手中几乎报废的探测器,屏幕上一片雪花,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信号:“干扰太强了……但……卷轴发出的坐标信号很特别……勉强能跟……方向大概在……上面偏左!”
没有犹豫的时间。雷克斯再次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融合了初稿力量的白光,包裹住三人,朝着扳手指示的方向奋力冲去。
这一次的“上浮”比之前的“下潜”更加艰难。下方的吸力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那种苏醒前的“躁动”使得整片熵之海变得极不稳定,暗红色的雾霭如同沸水般翻腾,不时形成危险的漩涡。那些原本缓慢融化的影像 now 变得狂躁起来,如同梦魇中的鬼影,疯狂地扑向他们,撞击着雷克斯撑起的白光护盾,每一次撞击都让他消耗巨大。
“左满舵!避开那个漩涡!”霍克凭借着老太空海盗的直觉大吼着,尽管他们只是在徒手游泳。
“右前方!那些记忆碎片凝聚成东西了!”废料尖叫着指向一侧,那里有几个由痛苦哀嚎面孔凝聚成的、体型较大的惰性实体,正张开虚无的大口咬来!
雷克斯咬紧牙关,艰难地变换方向,同时将白光凝聚成薄刃,斩碎那些扑来的实体。碎片爆开,散发出更加浓烈的绝望气息,引来了更多的注意。
他们象是在沥青海中与鲨群搏斗的幸存者,每一步都惊险万分。
金属卷轴在雷克斯手中持续散发着微热,上面的坐标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并且开始出现一些附加的、残缺的提示符:
“……核心链接不稳定……检测到多重防火墙……协议冲突……”
……尝试接入‘守望者’备用通道……”
……警告:备用通道经过‘叛逆回响’区域……”
叛逆回响?那是什么?
突然,扳手喊道:“信号强度增加了!就在前面!好像……有个裂缝!”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在前上方浓稠的雾霭中,果然撕裂开一道极其不规则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紫黑色能量的裂缝!裂缝后面不再是暗红色的混沌,而是一种……不断快速闪回、扭曲、重复着某种激烈冲突场景的诡异空间!
喊杀声、爆炸声、悲鸣声、还有某种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的呵斥声……无数声音的碎片从裂缝中泄露出来。
而金属卷轴指引的坐标,直直地指向那道裂缝深处!
“这鬼地方看起来比下面还糟糕!”霍克看着裂缝中那些不断重复的、如同坏掉录像带般的战斗场景,头皮发麻。
“没有其他路了!”雷克斯感受到下方加速复苏的恐怖吸力,以及手中卷轴越来越急切的指引,当机立断,“冲过去!”
他率先冲向那道裂缝,在接触的瞬间,将最后的能量高度集中于前方,狠狠撞了进去!
噗嗤!
仿佛撞破了一层粘稠的膜。身后的暗红色熵之海瞬间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混乱的景象和噪音。
这里象是一个巨大的、不断崩溃又重组的数据战场遗迹。无数穿着不同时代、不同文明制服的士兵(有些甚至是机械单位)的影像,正在与一些造型统一、散发着冰冷蓝光的“执法者”单位进行着永无止境的、重复的厮杀。战场背景不断在星际飞船走廊、未来都市废墟、数据网络节点之间疯狂切换。
每一次切换,双方的士兵和执法者都会以不同的形式“死亡”,然后又在下一秒如同倒带般复活,继续重复之前的战斗动作。他们的表情凝固在愤怒、恐惧或冰冷的执行状态,如同被困在永恒地狱里的傀儡。
这就是“叛逆回响”?某个远古时期,反抗“协议”的战争留下的、被禁锢在时间循环里的数据残影?
“小心!”废料猛地推了雷克斯一把。
一道冰冷的蓝色能量光束擦着雷克斯的身体射过,将他刚才位置的一个不断重复着冲锋动作的远古士兵影像打得粉碎——但那影像又在下一秒重组复活。
攻击来自一个巡逻至此的蓝色“执法者”单位。它似乎能稍微脱离固定的循环,对闯入者产生反应!
更多的执法者单位被惊动,冰冷的电子眼锁定了他们这四个“异常变量”!
“妈的!就知道没好事!”霍克咒骂着,捡起地上一根不知道哪个文明留下的、断裂的能量矛杖,对着冲来的执法者狠狠砸去!
扳手和废料也各自找到“武器”——一块扭曲的装甲板和一截断裂的炮管——加入了这场荒谬的战斗。
雷克斯没有参与肉搏,他的能量快要见底了。他紧握着卷轴,努力感知着坐标的最终指向。卷轴在这里震动得更加厉害,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
“……这边!”他猛地指向战场中心一处不断爆发出最激烈冲突闪光的地方,“通道入口在那里!”
他们一边艰难地格挡着执法者零星的攻击(这些单位似乎主要功能是维持循环,而非高效杀戮),一边躲避着战场上不断重复的无差别爆炸和能量乱流,向着中心点冲去。
越靠近中心,战斗的回响就越发激烈和真实,甚至开始影响到他们的神智,耳边充满了无尽的喊杀与悲鸣。一些阵亡士兵的残破数据碎片如同雪花般沾附在他们身上,带来冰冷的刺痛感。
终于,他们冲到了中心点。
那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门,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冲突数据和武器交火构成的狂暴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条极不稳定的、向下延伸的数据隧道!而漩涡本身,就是最大的障碍和防御!
金属卷轴变得滚烫,指向那条隧道!
“这怎么进去?!会被撕碎的!”扳手看着那足以绞碎任何数据的狂暴漩涡,脸色发白。
雷克斯看着那漩涡,又看了看手中滚烫的卷轴。他能感觉到,这条通道需要特定的“密钥”才能安全通过。而密钥……
他回想起女性光人融入他体内的那股力量,那份“守护者”的权限。
他举起金属卷轴,将其对准那狂暴的漩涡,同时将体内最后一丝蕴含着“初稿”权威和“守护者”印记的能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以初稿与守望之名……”他低喝道,“……通路:开启!”
卷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光芒如同利剑,刺入狂暴的漩涡!
旋转的冲突数据流象是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相对稳定的纯白通道,在漩涡中心被强行开辟出来,笔直地通向那条向下延伸的数据隧道!
“走!”雷克斯声音虚弱,几乎站立不稳。
霍克三人又惊又喜,毫不犹豫地依次冲进了通道。
雷克斯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永恒战场回响,紧随其后。
就在他踏入通道的瞬间,他似乎听到漩涡边缘,一个不断重复着冲锋、倒下、又复活的军官影像,在一次“死亡”轮回的间隙,突然极其短暂地、异常清晰地对着他喊出了一句话,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某种未竟的执念:
“……告诉后来者……我们并非……叛逆……”
通道在他身后迅速闭合,将那片无尽的回响隔绝。
他们沿着纯白的数据隧道急速下坠,周围是流光溢彩的数据壁垒。
下坠骤然停止。
他们落在了一个冰冷、光滑、无限广阔的纯白色平台上。
平台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不断生灭的代码和光丝构成的复杂结构体——那正是圣殿核心在现实层面的投影!
而在结构体下方,那个引导体的光影正站在那里。
但它不再是之前那副平静无私的模样。
它的光影剧烈地扭曲、波动着,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愤怒和……恐惧!
它正疯狂地试图将自己的数据触须接入核心结构体,似乎在强行阻止着什么,同时对突然出现的雷克斯四人发出了尖锐的、失真的咆哮:
“阻止他!毁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