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古镇这摊子,现在是彻底分成了阴阳两界。
我,名义上的总负责人,主要工作就是看着。
看着王丹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带着她那堆“阳间”的施工队和供应商,在彩钢板围墙外面吭哧吭哧地搞三通一平、外围绿化、以及处理无穷无尽的文书和流程。
而一墙之隔的彩钢围墙里面,则是完全另一番景象:
两米高的彩钢板围得那叫一个严实,上面刷着吓死人的标语:“高压危险!特种作业!擅自闯入,后果自负”落款是龙飞凤舞的“艺霖安保部”,显得特别有说服力(虽然这个部目前主要成员是山鹰和他手下几个前特种兵,主要负责拦各种好奇宝宝)。
但围墙能挡住人,挡不住声音,更挡不住那无处不在的……诡异感。
里头没有机械噪音,没有工人吆喝。只有一种极有规律的、让人心里发毛的“沙沙”声、“咚咚”声,偶尔夹杂着极清脆的“叮”一声,像是玉磬敲响。昼夜不息!
好奇心能害死猫,也能逼疯我。
有天半夜,我实在没忍住,拽着小姚,偷偷爬上了围墙边堆放的建材。
扒着墙头往里一瞄——
我的个亲娘姥爷!
月光下,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影,穿着各种朝代、破旧不堪的工服,正在里面无声地忙碌。速度快的像按了快进键!
巨大的木料被几个人(?)抬着,飘一样就上了房梁;瓦片在他们手里传递得像流水线;雕刻师傅手里的刻刀都快舞出残影了,木屑雪花般飘落。
他们几乎不说话,交流全靠眼神和极其细微的手势。
而且,极度特么的避光!工地上只点着几盏幽幽绿绿、惨惨白白的灯笼(周不通搞来的古董?),光线照到的地方,那些“老师傅”们宁可绕个大圈子也不沾边。
周老头拿着罗盘,对着一堆木头石头挑三拣四,嘴里念念有词:“此木雷击而生,蕴含阳煞,不妥不妥,拿去烧火…嗯,此石受月光滋养百年,阴气沛然,正合此柱基之用,善!”
徐大膀则带着俩“徒弟”,对着一批新到的青砖又摸又敲,“这窑火候过了,太脆!…这批不行,土气未尽,容易返潮!”
我特么都快哭了!我这是搞工程建设还是给慈禧太后修陵寝呢?这要求比甲方爸爸还甲方爸爸!
“小姚”我缩回脑袋,感觉后脖颈凉飕飕的,“你说他们…一直这么…环保且高效吗?”
小姚在下面扶着我的小腿,仰着脸说道:“小姐放宽心,员外爷说,鬼工…咳咳,老师们手艺好,规矩严,还省电费。就是有点…嗯,费您的精气神。”
可不是费神么!我看得都快神经错乱了!
就这么“人鬼同心”干了小半个月,效果是惊天地泣鬼神。
几座主建筑眼瞅着就跟搭积木一样起来了,看着美轮美奂的古建筑,王丹来看了一次,扶着眼镜腿的手都在抖,最后憋出一句:“…不符合现代施工流程,但…结果无可挑剔。” 然后她就更疯狂地去折腾预算和合规了,估计是想用科学的严谨来对冲玄学的冲击。
但我这心里头,那点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
直到这天对账,我看着林氏集团打过来的一笔巨额材料款,猛地一拍大腿!
“哎!老钱!”我扭头喊正在拨算盘的老掌柜,“林九渊那小子呢?这都多少天了?他人间蒸发了?以前一天能在我眼前晃悠八百遍,最近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这不像他啊!”
老钱拨算盘的手猛地一停,抬起头,那双精明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犹豫和…为难。
“回小姐的话,”他语气有点吞吐,“林少…确是有些日子没来了。老奴…老奴也曾试着联系,但其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问及林氏那边的人,只含糊其辞,说是…说是林少近期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不便见客。”
“身体抱恙?”我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壮得跟头小牛犊子似的,能抱什么恙?而且就算病了,以他的性子,也得打个电话跟我嘚瑟一下他带病坚持工作的伟大情操吧?这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九渊虽然是个二货,但义气是真的。
这项目他投了钱投了人,比谁都上心,突然玩消失,绝对有问题!
我立刻掏出手机打过去,果然是关机。
我又打给王丹,王丹在电话那头焦头烂额:“林少?我没联系!我忙得要死!赵总,这种小事您决定就好…” 啪,挂了。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了上来。
“老钱!”我声音严肃起来,盯着他,“你肯定知道点什么!别瞒着我!林九渊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钱脸上那招牌式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罕见地叹了口气,搓着手,显得极其为难:
“小姐…不是老奴有意隐瞒。实在是…林家对此事讳莫如深,封锁了所有消息,下了严令,不准外传。老奴也只是通过一些…一些老路子,听到一点风声…”
“说!”我急得都快上火了。
“听说…林少不是生病…”老钱压低了声音,几乎像耳语一样,“是出了意外…好像伤得很重…已经…已经躺了好几天了,昏迷不醒…林家上下都快急疯了,把这列为头号机密,所有知情人都被下了封口令…”
“什么?!”我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没站稳。
躺了好几天?昏迷不醒?!
那个活蹦乱跳、吵得人头疼的二世祖?!
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飘来:“唉,九渊这小子,确是遇到劫数了。”
任五六这老鬼,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里,揣着手,脸上那惯常的戏谑笑容淡去了不少,难得带上了一丝…凝重?
“任五六!你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我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冲过去,“他到底怎么了?严不严重?什么时候的事?”
任五六叹了口气:“具体缘由,小鬼亦不甚了了。只知林家树大招风,内部亦是暗流涌动…此番,怕是遭了算计,或是在动用某些非常手段时遭了反噬…”
他顿了顿,目光幽幽地看向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有复杂的光芒在流转。
“可惜啊…”他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意味深长,“眼下这光景,还不是能替他解决这麻烦的时候。小姐,您自身的根基未稳,这古镇气运未成,强敌环伺…此刻若贸然卷入林家内外的漩涡,非但救不了九渊,只怕还会将您自己也搭进去,让这好不容易才铺开的局面,顷刻间毁于一旦。”
他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还不是时候…”
我看着任五六那难得严肃的表情,又想起林九渊那傻呵呵叫我“赵总”的样子,心里像是突然被挖空了一块,又冷又疼。
那个吵吵闹闹的家伙…竟然躺在那儿了?
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办公室里,空气像是突然被抽干了,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