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硝烟与死寂能量的刺鼻气味混杂在葬星海污浊的空气中。翡翠林的战士们沉默而高效地清扫着战场,将鸦修士的尸体集中焚化,以免死气污染大地。那具庞大的星骸之锚残躯依旧被部分锁链禁锢着,匍匐在破碎的法阵中央,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吼和无意识的挣扎,独眼中闪烁着混乱与暴戾的光芒,令人望而生畏。
林墨依旧跪坐在那片星曦消散的土地上,手心中捧着那捧微凉的星尘和黯淡的树种,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最后那一抹温柔而决绝的目光。巨大的悲伤如同铅块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阿苗蹲在他身边,小手轻轻拉着他的衣角,眼圈红红的,不再吵闹,只是无声地陪伴着。炎姬烦躁地来回踱步,火焰在她周身明灭不定,最终她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焦黑的岩石上,碎石飞溅。戈隆和石爪等守荒人战士则面向星骸之锚,单膝跪地,用守荒人古老的仪式低声吟唱着安魂与抚慰的歌谣,试图平息那古老存在的痛苦。
墨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墨另一侧,递过来一个水囊。青鸾(帝都)则静静立于一旁,清冷的眼眸中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与敬意。
木须大长老处理完紧急事务,缓步走来。他先是示意翡翠林的祭司们再次为众人施展恢复法术,然后才走到林墨面前,苍老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一股温和充满生机的力量涌入,抚平着他激荡的情绪和体内的暗伤。
“孩子,悲伤是必要的,但不要让悲伤蒙蔽了前路。”大长老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星语者大人选择了她认为最有价值的道路,她将希望和未来托付给了你。站起来,带着她的那份,继续走下去。”
林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软布将星尘和树种包裹好,贴身收藏。他缓缓站起身,眼神虽然依旧悲痛,却重新燃起了坚定的火焰:“我明白,大长老。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星骸之锚…”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不断挣扎咆哮的恐怖残躯上。
木须大长老神色凝重地走到星骸之锚前方,保持着安全距离,手中的藤木杖散发出柔和的绿光,试图与其中被污染和痛苦的意志进行沟通。但星骸之锚的反应极其剧烈,独眼中爆发出更加狂暴的凶光,挣扎得锁链哗啦作响,一股混乱的精神冲击甚至将大长老逼退了一步。
“不行…”大长老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它的意志被鸦的邪术污染得太深,痛苦和疯狂已经淹没了它最后的理智。强行沟通只会刺激它,甚至可能引发更糟糕的后果。”
“难道只能摧毁它?”炎姬皱眉道,“这东西看起来可不好拆。”
“摧毁并非易事,而且…或许是一种浪费。”青鸾(帝都)开口道,她仔细观察着星骸之锚周围残留的法阵纹路和锁链,“鸦费尽心思禁锢它,甚至将其作为仪式的‘锚点’,说明它的力量属性与归墟之眼或者虚空能量有某种特殊的关联。若能净化它的污染,安抚它的痛苦,或许…它能成为我们对抗鸦的关键。”
“净化?谈何容易?”戈隆沉声道,“连大长老都无法靠近。”
就在这时,林墨怀中的地脉晶石忽然微微发热,散发出温和的催促般的波动。他心有所感,取出了晶石。
当地脉晶石的光芒照射到星骸之锚时,那狂暴的巨兽残躯竟然猛地一滞!独眼中的混乱和暴戾似乎减弱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源自本能的迷茫和…渴望?它甚至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那光芒,但锁链和体内的污染又让它发出痛苦的嘶吼。
“地脉晶石的力量…能影响到它!”林墨惊讶道。
“大地之心蕴含着最本源的生机与秩序之力,与星骸这种来自天外、却同样蕴含宇宙本源力量的存在,或许有某种共鸣。”木须大长老若有所思,“但仅凭晶石自身的力量,恐怕不足以净化如此深重的污染。”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终下定决心:“或许…只有一个地方能尝试净化它。”
“哪里?”林墨急忙问道。
“翡翠林,灵泉之心。”大长老缓缓道,“灵泉之心是星髓古道网络中生机最磅礴的节点,结合地脉晶石的力量,再加上我族世代积累的‘自然愿力’,三位一体,或许有一线希望洗涤它所承受的污秽与痛苦。”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是一惊。
“要将这么个大家伙…运回翡翠林?”炎姬瞪大了眼睛,“这一路可不太平!而且它要是在翡翠林发狂起来…”
“风险极大。”青鸾(帝都)也表示赞同,“鸦的残部可能还在附近窥伺,运输过程中极易被袭击。”
“我知道风险。”木须大长老语气沉重,“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星骸之锚的力量至关重要,我们不能放弃。而且…”他看向林墨,“这也是完成星语者大人遗愿的一部分。她不惜燃尽自己也要守护的,不仅是你们,更是这片土地的未来。”
林墨看着依旧在痛苦挣扎的星骸之锚,又摸了摸怀中那包星尘,重重点头:“我同意!再大的风险也值得一试!”
见林墨表态,其他人也不再反对。
“好!”木须大长老雷厉风行,“岩山,立刻组织人手,制作最坚固的拖架,用‘静心苔’和‘缚灵藤’尽量安抚和固定它!其他人,全力警戒,布置疑阵,我们不能给鸦太多反应时间!”
翡翠林的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砍伐来此地特异的、坚逾钢铁的黑晶树木,快速打造巨大的拖架。祭司们采集来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苔藓,编织成蕴含安抚力量的藤蔓,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星骸之锚身上。虽然无法完全平息它的痛苦,但确实让它的挣扎减弱了一些。
林墨则一直手持地脉晶石,站在拖架旁,让晶石的光芒持续笼罩着星骸之锚。他发现,当他集中精神,尝试向晶石传递平和与安抚的意念时,星骸之锚的反应会更加平静一些,甚至那巨大的独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的光芒。
“它…似乎能感受到你的心意…”星曦微弱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林墨心中一动,尝试着低声对着那独眼说道:“坚持住…我们会帮你…摆脱痛苦…”
星骸之锚的躯体微微震动了一下,独眼定定地“看”了林墨片刻,然后缓缓闭合,仿佛陷入了某种沉睡,只有躯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
这一幕让众人都感到惊讶和一丝希望。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紧张忙碌,一个简陋却异常坚固的巨大拖架终于完成。数十名最强壮的守荒人战士和翡翠林勇士一起发力,才勉强将这庞然大物挪动到拖架上,并用无数藤蔓和符文锁链加固。
庞大的队伍开始缓缓向来路返回。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林墨、炎姬、戈隆等高手分布在队伍四周,高度警戒。墨影如同幽灵般游弋在更外围的区域,清除着可能的眼线和陷阱。阿苗则骑在戈隆的肩膀上(因为她个子矮看得不远),瞪大了眼睛负责空中警戒,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和皮囊里几只新孵化的、喜欢亮晶晶东西的“寻宝蛊”玩耍。
返程的路似乎格外漫长和压抑。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生怕鸦的报复随时降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上竟然风平浪静。除了几只不开眼、被星骸之锚残留气息吸引过来的低阶荒原怪物被轻松解决外,并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袭击。
“奇怪…鸦那群阴魂不散的家伙,就这么放弃了?”炎姬有些不解地嘀咕。
“恐怕没那么简单。”青鸾(帝都)蹙眉道,“幽魇长老重伤遁走,短时间内可能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但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种平静,反而让人不安。”
木须大长老也表示赞同:“鸦行事诡谲,必有后手。我们必须尽快赶回翡翠林!”
队伍加快速度,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那片被巨大水晶山脉环绕的入口。通过狭窄的甬道,再次感受到翡翠林那充沛的生机和灵气时,所有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翡翠林的族人们早已得到消息,聚集在入口处迎接。当他们看到那被拖拽进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却又被柔和绿光与地脉霞光笼罩的星骸之锚时,都发出了惊呼,但在木须大长老的解释下,很快化为了好奇与期待。
没有停歇,拖架被直接运往溶洞最深处的灵泉之心。
当星骸之锚被缓缓沉入那散发着翡翠光泽的灵泉之中时,异变发生了!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星骸之锚庞大的躯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灵泉中磅礴的生机之力与它体内深植的虚空幽能污染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大股大股黑色的、粘稠的污秽物质从它伤口中被逼出,污染了大片泉水,但又迅速被灵泉自身强大的净化能力中和、稀释!
星骸之锚发出了更加痛苦的咆哮,挣扎得锁链哗哗作响,灵泉都为之沸腾!
“稳住它!注入愿力!”木须大长老大喝一声,率先举起藤木杖!所有在场的翡翠林族人,无论是战士还是普通民众,都纷纷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虔诚地吟唱起古老的祈祷文,一道道纯净的、蕴含着坚定信念的愿力光点,如同萤火虫般从他们身上飞出,汇入灵泉,融入星骸之锚的体内!
林墨也将地脉晶石置于泉眼中心,全力催动!七彩霞光与翡翠灵泉的生机、还有那漫天飞舞的愿力光点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光茧,将星骸之锚彻底包裹!
净化,开始了!这是一个漫长且充满变数的过程。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灵泉之心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翡翠林穹顶那些模拟日月的晶簇阴影中,一点极其微小、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金属蜘蛛复眼,微微闪烁了一下红光,将下方的景象无声无息地传递了出去…
远在葬星海边缘,某处隐蔽的鸦据点内,重伤的幽魇长老看着眼前光幕上传回的影像,脸上露出了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果然…去了翡翠林…愚蠢的仁慈…”
他对着身后阴影中一个更加深沉、气息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黑影恭敬道:
“御座大人…‘鱼饵’已就位…‘网’可以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