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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寅时三刻,御书房的烛火仍未熄灭,昏黄的光晕在雕梁画栋间轻轻摇曳。玉沁妜早已起身更衣,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微弱烛光下泛出冷冽光芒,仿佛夜空中凝结的星霜。她将昨夜写就的名单缓缓封入青绸信封,指尖轻轻压了压封口,动作沉稳而决绝。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案角那只空茶盏上——那是百里爵昨日离开前用过的。杯底残留着一圈浅褐色的茶渍,像一枚褪色的印,又似一段未尽的言语,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门外脚步轻响,凌霄与墨刃一前一后步入殿中。凌霄依旧懒散地挂着那只酒葫芦,肩头微斜,嘴角似笑非笑,可那双眸子却清明如镜,不见半分醉意;墨刃则垂手肃立,黑袍覆体,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宛如一道影子悄然落地。

“三皇子谋逆,太师下毒。”玉沁妜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敲在寂静的空气中,“背后若无助力,如何能调动边军兵符?如何敢擅自改换药材名录?那些闭目塞听、坐视不理之人,按律当斩。”

凌霄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接过信封拆开扫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二十七人,牵涉六部十一司……啧,这名单可真是够长的。”

“一个都不能少。”玉沁妜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天机楼三日内查清所有往来书信、账目流水、门客名册。绝杀堂即刻封锁相关府邸,不准一人进出,不许一封家书外传。若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墨刃抱拳领命,声音低沉如铁:“属下明白。”说罢转身便走,身影迅速隐入门外的暗影之中,不留一丝声响。

凌霄却没有动,仍低头看着名单上第三个名字——礼部侍郎裴元舟。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这老狐狸,平日里满口‘祖制不可违’,‘礼法不可废’,背地里给三皇子送过三回密笺,还让儿子娶了太师侄女,攀亲结党,步步为营。如今倒要看看,等他跪在殿前求饶时,还能不能引经据典,讲他的忠孝节义。”

玉沁妜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不必同情他们。你也曾亲眼见过他们的嘴脸。”

凌霄挑眉:“我?”

“三年前,你在北境风雪中捡到那本《户部收支录》。”她缓缓道,“上面记载的每一笔虚报、每一项贪墨,都是这些人联手做下的局。国库空虚,边军缺粮,百姓流离,而他们却在京城高宅大院里饮酒作乐,谈笑风生。”

凌霄沉默片刻,终于收起调侃之色,眼神转为凝重:“你说得对。那时我才明白,所谓清流,不过是披着儒衫的豺狼。他们吃的是民脂民膏,踩的是江山社稷。”

“所以现在,”玉沁妜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冷风拂面而来,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不是我狠,是他们早已自断退路。若今日放过一个,明日就会有千百个效仿者。朝纲崩坏,不在一日,而在日积月累的纵容。”

凌霄望着她背影,忽然问道:“可裴元舟毕竟是两朝老臣,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处置过重,恐引众怒。”

“那就让他们怒。”玉沁妜回头看他,目光如刃,“我坐这龙椅,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为了守住这天下。若连这点胆魄都没有,何以为君?”

凌霄怔了怔,随即低笑一声,拱手道:“陛下说得是。是我多虑了。”

“你不多虑。”她缓步走回案前,拿起那份名单,指尖轻轻抚过纸面,“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还记得百姓的苦,还记得当初为何愿意助我登临此位。”

凌霄正色道:“我虽嗜酒,但从不忘本。当年若非义姐救我于雪地,放我行走江湖,我也不会看清这朝堂背后的层层黑幕。如今既然真相已现,自然不能再袖手旁观。”

“所以我才信你。”玉沁妜将名单递还给他,“三日之内,我要看到天机楼的详报。每一条线索,每一个人证,都要确凿无疑。我不想要冤案,但更不容姑息。”

凌霄郑重接过,收进怀中,点头道:“三日之内,全数呈报。若有遗漏,提头来见。”

“不必提头。”她微微一笑,难得露出一丝柔和,“活着,才能继续替我看清这世间黑白。”

凌霄也笑了,拍了拍酒葫芦:“那我就多喝几口,提神醒脑,绝不辜负陛下所托。”

窗外,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灰白,晨钟未响,宫墙深处却已暗流涌动。一场风暴,正在无声酝酿。

晨光初透,乾元殿内香烟袅袅,玉沁妜独坐于御案之后。她身着玄底绣金凤纹的朝服,广袖垂落,指尖微动,已执起一支狼毫笔,在一卷卷新任官员的履历上批阅勾画。眉目沉静如深潭,眸光却锐利似刃,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先翻到工部主事陈明远的卷宗,其人曾因力主女子可入匠籍、参与官营造作,触怒旧规,被贬至岭南三年。彼时满朝讥讽,称其“悖礼乱制”,如今朝廷亟需能吏,且民间女匠技艺卓绝者日众,重启用之,亦为势所趋。玉沁妜凝视良久,朱笔轻点,写下“才堪大用,宜速召还”八字,字迹清峻挺拔。

再翻至户部小吏周延章一案。此人原是七品录事,曾在盐税清查中揭发上司贪墨,反遭构陷,贬为驿丞,流徙边地近两年。幸得监察御史暗中查证,终使冤情昭雪。今拟擢升为户部郎中,掌江南赋税稽核。玉沁妜眼神微动,似忆起当年那封血书密奏——纸页泛黄,字迹颤抖,却句句泣血。她提笔批道:“守正不阿,虽挫益坚,可堪重任。”

她将最后一份卷宗合上,轻轻吹去笔尖余墨,抬眼望向窗外。天边霞光渐盛,辰时将至。

钟鼓齐鸣,百官鱼贯而入。

丹墀之下,文武分列,冠带森然。玉沁妜缓步登临龙椅,裙裾拂过汉白玉阶,无声却威仪自生。她端坐于九龙凤屏之前,双袖交叠,十指微拢,目光如秋水般扫过群臣。那些平日里侃侃而谈的老臣们,此刻竟无人敢与她对视。有人低头盯着靴尖,有人频频捻须,更有几位彼此交换眼色,神色复杂,仿佛在等待一个信号,又像是惧怕第一个开口的人会成为靶心。

风从殿外吹入,卷起几片落叶,也掀动了礼部尚书裴元衡的衣角。他年近六旬,须发斑白,素以“持重守礼”着称,此刻却面色微紧,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越众而出,躬身长揖。

“陛下。”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三皇子勾结太师,私调禁军、篡改邸报、意图动摇国本,罪不容赦,臣等皆以为当依法严惩。然……此案牵连甚广,自中枢至地方,已有四十七人下狱,其中不乏仅因文书往来、礼节应酬而涉案者。若尽数罢黜,恐致朝纲空虚,百官惶惧,人心离散。恳请陛下念其无知附从,或可宽宥一二,以安天下之心。”

他说完,退后半步,额头已渗出细汗。

未及众人反应,御史台左司谏柳怀安便踏前一步,朗声道:“臣附议裴大人所言!法者,所以治国也,贵在公正无私;然仁者,所以抚民也,亦需宽恕有度。今诸多官员不过依例呈报、例行签押,何罪之有?若因一人之恶,株连九族之痛,岂非令忠良寒心、奸佞窃喜?臣请陛下慎断,勿使清流蒙冤,朝堂失衡!”

他语调铿锵,字字如锤,直击人心。几名年轻御史纷纷颔首,眼中燃起敬意。

兵部侍郎王崇简冷笑一声,冷不丁开口:“柳大人高义凛然,令人钦佩。可您莫忘了,前月城南火药库失窃,便是由一名‘仅因文书往来’的员外郎通风报信所致!若非及时截获密函,后果不堪设想。今日宽纵一人,明日便是边关告急、社稷倾覆!”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玉沁妜依旧端坐不动,指尖轻轻叩了叩扶手,发出极轻的一声“嗒”。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如霜雪般落在王崇简脸上,淡淡道:“王卿所忧,朕岂不知?然刑罚之道,不在多杀,而在明辨。一人有罪,诛一人足矣;若因恐惧而滥刑,那是君王怯懦,非治世之法。”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钟磬回荡,震得众人脊背发凉。

她继而转向裴元衡,语气稍缓了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裴卿素来老成持重,为国计民生深谋远虑,朕心中自然明白。你所虑者,乃是朝局动荡、人心不稳,这份忠心,朕感念在心。”

裴元衡微微低头,拱手道:“陛下明鉴,老臣所忧,确在于此。三皇子虽有过失,然其年少气盛,或为奸人所诱;太师更是三朝元老,功勋卓着,若一并严惩,恐寒了旧臣之心,动摇国本啊。”

玉沁妜轻轻一笑,目光如霜:“功勋?忠良?裴卿说得动情,可法度之前,岂容情面横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亲贵犯法,若不严惩,何以服众?何以儆效尤?今日纵容一人,明日便有十人效仿;今日宽宥一罪,他日便是纲纪崩坏之始!”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三皇子与太师勾结外邦、私调兵符、篡改军粮账目,证据确凿,铁证如山。难道要等他们兵临城下,才说‘悔之晚矣’?至于其余涉案之人——”她环视殿中群臣,一字一句道,“着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重新审定,凡确属被动牵连、并无实据佐证其参与谋逆者,一律免罪复职,官复原职,不予追究。”

她话锋一转,眸光凛冽:“但若有徇私包庇、故意隐匿真相、放纵真凶者——无论官职高低,同罪论处,绝不姑息!”

满殿鸦雀无声,连呼吸都仿佛凝滞。

玉沁妜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司礼监呈上物证。四名内侍捧着漆盘缓步上前,将一卷青铜兵符、两份墨迹斑驳的药材清单、三封密封的密信依次展开,陈列于殿中高台之上,供百官亲眼见证。

“这是昨夜破庙截获的兵符,”她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经户部档案库比对,确系从皇家武库中盗出,编号清晰,来源明确。谁敢说这只是寻常遗失?”

她指尖轻点那份泛黄的药材清单:“这两份账册,表面记载的是北境驻军所需药材采买,实则暗藏玄机——其中‘茯苓’‘当归’皆被替换为火硝与硫磺,数量足以制造千枚霹雳弹。而签批之人,正是礼部侍郎李崇文!”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她继续道:“昨夜,绝杀堂奉命搜查李府,在其卧房暗格之中,起获玄国副使亲笔密信一封,信中明言:七日后,叛军将以商队之名自北关潜入,里应外合,直取皇城。更令人发指的是,大理寺少卿夫人今晨试图焚毁家中账册,被禁军当场抓获,灰烬之中尚存半页残纸,字迹可辨,正是与沧州粮仓往来的银钱流水。”

她扫视众人,冷冷反问:“你们口中所谓的‘无知附从’,就是这般精心策划、步步为营的‘无知’?这就是你们想保下的‘无辜者’?”

无人作声,唯有殿外风声呜咽。

玉沁妜缓缓起身,步下丹墀,裙裾拂过青砖,脚步沉稳如钟鼓。她在大殿中央站定,目光扫过一张张低垂的脸。

“前日,羽林军左营突然调动,声称奉旨南下沧州押运春粮。若非天机楼密报及时,朕险些准了调令。”她声音渐厉,“诸位可知沧州如今情形?粮仓空虚,守军换防,百姓流散。若羽林军真去了沧州,不是运粮,而是引狼入室!叛军便可借‘护粮’之名长驱直入,直逼京畿腹地!”

她逼近一步,质问道:“尔等所求的‘稳定’,是要等到宫门被破、烽火照殿、百姓哭嚎于野,才肯开口吗?才肯睁眼看看这江山危局吗?”

满殿寂然,无人敢迎其锋芒。

良久,一名老臣颤声道:“陛下……即便如此,处置也宜宽严相济,以免株连过广,伤及朝廷元气……”

玉沁妜回身踏上台阶,朗声道:“朕已言明,被动牵连、无实据者,一律赦免。但主谋、协从、知情不报者,一个都不能少!”

她取出一份名单,当众宣读罢免之人。每念一人姓名,便有一名禁军上前,摘去其官帽,剥去补服,押解出殿。二十七人,无一遗漏,无一辩驳。

随后,她宣布新任人选。

“工部尚书,由原江南织造使沈知微接任。”她道,“此人主持女子学堂建设三年,兴水利、修桥梁、减赋税,政绩斐然,深得民心。女子亦可治国,何须拘泥陈规?”

有人欲言又止,终未开口。

“刑部右侍郎,启用曾被贬谪的年轻女官柳含章。”她目光坚定,“其父因反对‘男权复辟’之议,遭构陷入狱,杖责致死。柳氏忍辱负重,十年苦读,断案如神,屡破奇案。今委以重任,正是昭示天下:公道自在人心。”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沉:“另有三人,出自天机楼暗线。一人乃晋阳商贾,多年资助旧派党羽,实则为我朝布下眼线;一人假扮游学士子,潜伏裴氏门客之中,掌握大量密会证据;第三人化身为太医署杂役,亲手截下送往玄国的毒药样本。他们今日正式入仕,授正五品监察御史,专司肃贪纠弊。”

朝臣震动,面面相觑,却再无人敢质疑。

百里爵全程静立一旁,月白锦袍纤尘不染,腰间流苏依旧打着那个未曾解开的死结。他不曾发言,也不曾动容,仿佛这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只是当玉沁妜念到“裴元舟”三字时,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即恢复如常,宛如落叶拂过湖心,涟漪即逝。

散朝后,玉沁妜召他至偏殿。

雕花木门闭合,烛火摇曳。她端坐案后,目光如炬:“你知道名单上有三位是你母族旧部。”

百里爵抬眸,神色平静如水。

“裴元舟是你母亲表兄,自幼照拂于你;工部那位侍郎,是你舅父门生,曾在你病重时连夜请医;大理寺少卿,更是曾救过你乳母性命,你幼时常唤他一声‘陈伯’。”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不说话,也不求情,为什么?”

百里爵垂眸片刻,缓缓道:“过去的事,早随那场血火烧尽了。那些人,那些情,那些恩怨,都在那一夜化为灰烬。我在玄国是废太子,在大胤是皇夫。身份既定,立场分明。”

他抬头看她,眼神清澈而疏离:“您治国用人,自有权衡;我守本分,不越界限。若为私情开口,便是逾矩。我不想做那个例外。”

玉沁妜凝视着他,许久未语。殿内寂静,唯有铜漏滴答。

终于,她轻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

“信与不信,是您的事。”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我说的是事实。”

她未再追问,只轻轻敲了敲案几,声音淡淡:“退下吧。”

百里爵行礼退出,步伐稳健,背影挺直如松。经过廊下铜铃时,他脚步微顿,抬头看了一眼那枚曾响过一夜的青铜铃铛。铃舌静止,铜身斑驳,仿佛还残留着那夜风雨中的震颤。

他默然伫立片刻,终究未语,转身离去。

申时三刻,宫禁将闭。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映照出长长的影子,如同过往的幽魂,悄然隐没于深宫长巷之中。

玉沁妜独坐于御书房深处,一袭素白绣金线的宫装衬得她身形清瘦而挺拔。烛火在她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映出几分沉静中的锐利。她指尖轻抚卷宗边缘,一页页翻过新任官员的履历,神情专注如刀刻。忽而,她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最后一页——那是一份密报摘要,字迹潦草却透着紧迫。

“齐记布庄后巷炭场昨夜仍有灯火……”她低声念出开头,声音清冷如秋露滴石,“值守杂役称见白袍人出入,未留名姓。”

她停顿片刻,指尖缓缓停驻在“白袍”二字上,眉心微蹙,似有风雪压枝。窗外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一道道光晕洒在青砖地上,宛如星子落入凡尘,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贴身女官捧着热茶进来,低声道:“陛下,夜深了,该添件衣裳。”

玉沁妜摆了摆手,目光未曾移开那份密报。“不必。你去传令,明日早朝前,查清齐记布庄近三个月所有进出账目,尤其是夜间出入的车马记录。”

女官应声退下,脚步轻悄如落叶。

她独自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木笔杆,那支笔静静横卧于案头,笔尖未沾墨汁,却映着跳动的烛光,仿佛一滴将落未落的血,悬在命运的边缘。

与此同时,百里爵已回到华阳宫。宫中种着几株老梅,枝干虬曲,虽未到花期,却自有苍劲之气。他推门而入,拂去肩上薄尘,反手合上门扉,隔绝了外世喧嚣。

屋内陈设简朴,唯有一张檀木案几、一方蒲团、一架经书。他取出袖中折好的纸页,轻轻展开,上面仅书四字:“春雪融时”。

他盯着那四个字,眼神深邃如古井,唇角微动,似笑非笑。“终于来了。”他低语,“原来是你先按捺不住。”

片刻后,他将纸页仔细折好,夹入一本破旧的《金刚经》残篇之中,合上经卷,郑重放回架上。随即点燃一炉檀香,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成奇异纹路,仿佛某种无声的讯号。

他闭目盘坐,指尖轻扣膝头,口中默念经文,可那双眸子深处,却藏着难以察觉的警觉。

而在皇宫西北角的天机楼密室,凌霄正俯身于长案之前。他年约二十,面容俊朗却不带烟火气,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犹如寒潭映月。此刻他正在清点今日收到的情报香囊,七个锦缎小袋整齐排列,分别标注“礼”“工”“户”“兵”“刑”“吏”“驿”,象征朝廷七大要务系统。

他打开“礼”字号香囊,倒出一枚烧焦的纸片,边缘蜷曲发黑,中央勉强残留半个“裴”字。

他瞳孔微缩,低声喃喃:“裴?……莫非是裴家?”

他迅速取出放大铜镜细看,又以湿棉轻拭焦痕,试图还原更多字迹,可惜其余部分早已化为灰烬。他眉头紧锁,提笔在册上记下:“礼部关联人物疑涉隐案,残字‘裴’,待溯源。”

片刻后,他抬头望向墙上悬挂的一幅京城舆图,目光落在礼部衙门所在位置,久久不动。

与此同时,墨刃正行走在绝杀堂地牢深处。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铁链叮当回响在石壁之间。他是绝杀堂现任执令,身材高大,黑袍覆体,脸上戴着半副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如同鹰隼掠空。

他站在审讯台前,面前堆着今日查封的物品。一本看似普通的《礼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随手翻开,却发现页边粘连异常。他抽出随身小刀,小心剖开内页,果然发现夹层中藏有一张微型地图。

地图绘制精细,标注清晰——正是京城九门巡防路线,每一处换岗时间、兵力分布皆有标记。

墨刃眼神骤然一凛,低声冷笑:“好大的胆子,竟敢窥探京畿防务。”

他不动声色地将地图取下,用特制药水浸过的绸布包裹,再封入一只刻有符纹的铁盒中,亲自贴上封条。转身之际,他对守卫沉声道:“今晚加派两班暗哨,任何人不得靠近此牢三丈之内,违者格杀勿论。”

守卫抱拳领命,身影迅速隐入黑暗。

夜更深了。

御书房内,玉沁妜仍端坐不动。她忽然伸手,将那份密报轻轻推向烛火边缘。火舌倏然舔上纸角,迅速蔓延,橘红火焰吞没了“白袍”二字,也将整张纸卷燃成灰烬。

她收回手,神色平静如初,仿佛刚才不过拂去一片落叶。

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回忆,又像是决断。

她抬眸望向窗外,只见一轮冷月悄然浮出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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