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已被陈武带入长乐宫,安置在偏殿软榻上。太后见了密函和肚兜后,情绪颇为激动,先是发怒,后又下令将密函、孩子暂且安置,不许任何人靠近。”
玄一顿了顿,补充道。
“据影传回的消息,太后独自留在偏殿,对着肚兜和密函坐了许久,还反复抚摸肚兜上的针脚。”
刘徽嘴角勾起抹冷笑。
激动?
是因为发现旧情人藏着她绣的东西而心动,还是因为密函里的内容而震怒?
他这位母后,最擅长的就是把情分当成筹码,当年能利用赵腾的旧情往上爬,如今未必不会为了权力,对赵腾的儿子下手。
“密函里写了什么?”
“属下尚未得见,但从陈武拆包时的神情看,内容应当极为重要。且赵腾书房的暗格极为隐蔽,若非事先知晓位置,绝难找到,陈武能如此顺利取出东西,怕是……”
玄一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陈武或许早就知道暗格里藏着东西,甚至可能与赵腾有私下往来。
刘徽点点头。
陈武是太后的心腹,跟着她快二十年了,若是连他都与赵腾有牵扯,那太后这些年的布局,怕是早就千疮百孔。
他忽然想起半年前,赵腾借故推脱太后的邀约,转头就去了城郊的别院,当时影回报说赵腾是去见金荣的人,现在想来,或许另有隐情。
“继续盯着长乐宫,尤其是那个孩子。”
刘徽站起身,寒铁桌的凉意透过龙袍渗进来,让他头脑更清醒。
“赵腾的密函,想办法弄一份副本。还有,查清楚赵腾的妻儿是谁,何时娶的亲,这些年如何与太后井水不犯河水的。”
“属下遵命。”
玄一叩首。
刘徽转身往甬道外走,壁灯随着他的离开次第熄灭,将密室重新投入黑暗。
玄一依旧跪在原地,像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直到甬道彻底陷入死寂,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历代暗卫只知效忠,从不管帝王家事,可这次牵扯到二十年前的旧情,牵扯到尚在襁褓的孩子,连他这颗被训练得毫无感情的心,都难免泛起些微波澜。
回到偏殿时,天已经彻底亮了。
李德全守在门口,见他出来,忙递上一杯热茶。
“万岁爷,要不要传早膳?”
刘徽接过茶盏,鱼线安静地垂着,再没动静。
他呷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初升的朝阳上,金色的光穿透云层,将宫殿的琉璃瓦照得熠熠生辉。
“不必。”
他淡淡道。
“把赵腾的卷宗呈上来,朕要再看看。”
李德全应着去了,偏殿里只剩下刘徽一人。
他摩挲着温热的茶盏,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玄一的话。
赵念,十岁,赵腾的儿子。
太后会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是留着当筹码,还是斩草除根?
而那个藏了二十年的肚兜,又会让这场权力棋局,发生怎样的变数?
朝阳越升越高,将他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映在金砖地上,像个无人能解的谜。
刘徽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他这位母后,怕是要在旧情与权力的漩涡里,做出最艰难的抉择了。
养心殿的窗棂透进半斜的日光,落在摊开的卷宗上,将泛黄的纸页照得透亮。
刘徽指尖捻起一张薄纸,上面是赵腾十年前的履历,墨迹已有些发乌,却仍能看清笔锋里的刚硬。
“十年前……中州驻军。”
他低声重复着,指腹按在“调任中州左营校尉”那行字上。
这行字的墨迹比别处略深些,像是当时落笔时格外用力,又或是后来被人反复摩挲过。
李德全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皇帝自晨起就没歇着,先是在密室待了许久,出来后便要赵腾的卷宗,此刻对着十年前的旧档出神,指节捏得发白,显然是动了心思。
刘徽翻到下一页,是赵腾在中州驻军时的考勤记录。
密密麻麻的朱批里,有一条格外显眼。
“三月初七,告假三日,事由亲眷探望。”
旁边还有监军的小字备注。
“该员归营时面带喜色,行囊中多添孩童衣物。”
孩童衣物?
刘徽眉峰一蹙,将卷宗往前翻了两页。
赵腾的家眷栏一直是空的,吏部造册时曾标注“未娶”,可这备注里的孩童衣物,总不会是他自己穿的。
“李德全。”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冷意。
“去查,十年前三月,中州城有没有姓赵的人家添丁,尤其是与驻军往来密切的。”
李德全心里一惊,连忙躬身。
“奴才这就去办。”
他刚要转身,却被刘徽叫住。
“等等。”
皇帝的目光仍落在卷宗上。
“别惊动任何人,就用……查户籍的名义。”
“嗻。”
李德全应声退下,脚步有些匆忙。
他伺候刘徽多年,知道这位主子看似温和,实则心思缜密,十年前的旧事被翻出来,必是摸到了什么关键。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刘徽往后翻,发现赵腾自从中州回来后,与长乐宫的往来记录便骤然减少。
之前的卷宗里,常有“赵腾于酉时送密信至长乐宫”“太后传口谕赏赵腾锦缎十匹”的记载,可从十年三月起,这些记录就断了,像是被人刻意抹去,又像是真的断了联系。
他想起玄一说的赵念十岁,掐指一算,正是十年前出生。
这么巧?
赵腾刚到中州就有了孩子,刚有孩子就与太后断了联系……
刘徽将卷宗合上,指尖在封皮上敲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中州城离京城三百里,快马一日能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当年太后正与金荣斗得厉害,赵腾手握禁军兵权,是她最重要的助力,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断了联系?
除非……
他有了比太后更重要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