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八百里流沙恶水,师徒几人踏上西岸,回首望去,浊浪滔天,恍如隔世。沙悟净尤其感慨万千,那困了他数百年的苦海,如今终于脱离,虽前路未卜,但胸中块垒,终究消解大半。玄奘为其摩顶受戒,正式收入门下,赐下僧衣(虽因其形貌魁梧,只得寻些布料勉强改制),又悉心为其胸口的飞剑创伤敷上金疮药。沙悟净感激涕零,虽言语笨拙,却将那份忠诚深埋于心,肩挑行李的担子,自觉比猪悟能更加沉稳用力。
团队五人(连马)终告齐全,彼此间虽仍有磨合——孙悟空跳脱、猪悟能惫懒、沙悟净沉闷、玄奘迂阔、白龙马默然——但共历险阻后,隐隐然已生出几分同舟共济的情谊。行程继续,离了那流沙河地界,但见山势渐有绿意,虽仍显荒僻,却不再是纯粹的戈壁黄沙。
行有数日,忽见前方山峦叠翠,云雾缭绕,隐约有仙鹤清唳,灵鹿奔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氤氲水汽,令人心旷神怡。猪悟能抽着鼻子,喜道:“师父,师兄,这地方气象不凡,定有仙家福地!说不定能化到些精细斋饭,打打牙祭!”
孙悟空火眼金睛望去,只见那山深处祥光隐隐,瑞气千条,确非寻常山野。他挠挠头道:“这地界气象是不差,但俺老孙瞧着,这祥瑞之气中,似乎……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幻妙之意,不像是天然生成,倒像是有人刻意布置一般。” 他心生警惕,叮嘱道:“八戒、沙师弟,看好师父,莫要大意。”
玄奘闻言,合十道:“悟空,出家人慈悲为怀,若真有仙家,当以礼相待,不可妄加揣测。”
正行间,绕过一处山坳,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片清幽竹林之后,竟现出一座精巧雅致的庄园。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几间茅舍错落有致,院中奇花异草,芬芳扑鼻。更奇的是,庄园门前匾额上书三个清秀篆字——“菩提苑”。
此时,日头西斜,天色将晚。庄园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着素雅衣裙、容貌端庄、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携着三个姿容俏丽、各有风情的年轻女子迎了出来。那妇人见到玄奘一行,面露讶色,随即转为热情笑容,上前施礼道:“几位长老从何而来?怎地到了我这荒山野苑?”
玄奘连忙还礼:“贫僧乃东土大唐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途经宝地,见天色已晚,欲求借宿一宵,万望施主行个方便。”
妇人笑道:“原来是东土圣僧,失敬失敬。小妇人姓莫,先夫早逝,留下这处薄产与三个小女,在此守寡度日。今日得遇圣僧,也是缘法。只是……”她面露难色,看了看玄奘身后形貌各异的徒弟,“寒舍简陋,恐怠慢了诸位长老。”
猪悟能一见那三位姑娘,顿时眼睛发直,口水险些流出来,抢着道:“不怠慢!不怠慢!俺们出家人,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成!” 那三位女子见猪悟能模样,掩口轻笑,眼波流转间,似有无限风情。
孙悟空冷眼旁观,火眼金睛细看那妇人与女子,只见她们周身气息纯净祥和,并无妖邪之气,但那份过于完美的祥和与那隐隐的幻妙之感交织,让他心中疑窦更深。他暗中传音给玄奘:“师父,这地方透着古怪,这母女四人出现的也太巧了些,俺看不像凡人,需得小心。”
玄奘却见那妇人言辞恳切,女子们亦举止有礼,便道:“悟空,休得多疑。莫夫人一片善意,我等岂可辜负?” 遂应了那莫夫人之邀,进入庄园。
庄园内更是清幽,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莫夫人吩咐摆上斋饭,虽是素斋,却做得极其精致,色香味俱佳,更有异果香茗,皆是凡间罕见之物。用斋之时,那三位女子——名唤真真、爱爱、怜怜——在一旁殷勤侍奉,斟茶倒水,言语温柔,眼含秋水,直把个猪悟能迷得神魂颠倒,抓耳挠腮,丑态百出。连一向沉稳的沙悟净,也有些不自在,低头默默用饭。白龙马被安置在马厩,自有草料伺候。
唯有孙悟空,滴酒不沾,斋饭也只略动几筷,一双火眼金睛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玄奘虽觉徒弟们举止有失体统,出言告诫了几句,但见主家热情,也不好过于苛责。
用罢斋饭,莫夫人叹道:“圣僧啊,不瞒您说,先夫去后,留下这偌大家业,我母女四人守着,甚是艰难。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也惹来不少闲言碎语。今日见圣僧宝相庄严,几位高徒也非凡品(她目光在孙悟空身上略一停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小妇人有个不情之请……”
玄奘道:“夫人请讲。”
莫夫人道:“小妇人欲将这家业托付,招圣僧为婿,坐山招夫,一则可保我母女平安,二则这家产也后继有人。我这三个女儿,虽非国色,却也知书达理,针织女红,无一不精。圣僧可择一而娶,若嫌不足,便是……便是一并留下,也是使得的。” 此言一出,那真真、爱爱、怜怜更是粉面含羞,秋波频送,尤其是看向那虽然毛脸雷公嘴却气势不凡的孙悟空,以及那虽呆丑却体格雄壮的猪悟能。
“噗——”猪悟能一口茶喷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激动得浑身肥肉乱颤,“师……师父!好事!天大的好事啊!这……这……” 他恨不得立刻替师父答应下来。
沙悟净也是愕然,看向玄奘。
玄奘闻言,脸色骤变,如同被火烧了屁股般站起身,双手合十,连诵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夫人此言差矣!贫僧乃出家之人,誓往西天拜佛求经,岂可贪恋富贵,破戒娶亲?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莫夫人却不恼,笑道:“圣僧何必固执?西天路远,妖魔众多,何其辛苦?不若在此享受清福,胜似那万里跋涉。我这女儿们,定然好生服侍,让圣僧尽享人间之乐。” 话语绵绵,竟似有蛊惑人心之力。
猪悟能按捺不住,扯着玄奘的衣袖低声道:“师父!你就从了吧!你看这庄园,这家业,这……这女儿们!在此快活,不强似那餐风露宿?取经之事,让猴哥去便是了!”
“八戒!休得胡言!”玄奘厉声斥责,面色涨红,“你等既入我佛门,当持戒修行,怎可心生邪念!再敢多言,紧箍咒伺候!” 他难得如此疾言厉色。
猪悟能吓得一缩脖子,嘟囔着不敢再言,但眼睛仍不住往那三位女子身上瞟。
孙悟空在一旁冷眼看得分明,心中冷笑:“果然是个局!这母女四人,绝非寻常!看似祥和,实则句句诛心,专攻人贪嗔痴之念!师父倒也把持得住,只是这呆子……”他见猪悟能那副色授魂与的模样,恨不得一棒子打醒他,但此刻尚未看清对方根底,不宜贸然动手。
那莫夫人见玄奘意志坚定,又将目光转向孙悟空,笑道:“这位孙长老,神通广大,气宇不凡,何必屈居人下,受那取经之苦?若愿留下,这家业,乃至小女,皆可奉上。”
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嘿嘿,老孙我逍遥惯了,受不得这家业羁绊。你这庄园虽好,却比不上俺老孙的花果山自在。再者,保师父取经,是俺老孙答应菩萨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莫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看向沙悟净。沙悟净瓮声瓮气道:“俺老沙受师父救命之恩,皈依佛门,誓保西行,绝无二心!”
至此,玄奘、孙悟空、沙悟净皆明确拒绝。唯有猪悟能,抓耳挠腮,欲言又止,显然内心挣扎万分。
莫夫人见状,长叹一声:“既然如此,小妇人也不强求。只是夜已深,山路难行,诸位长老便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行不迟。” 遂吩咐下人安排客房。
是夜,月明星稀。玄奘在客房禅坐诵经,心无旁骛。孙悟空假寐,神识却警惕地覆盖整个庄园。沙悟净守在玄奘门外,忠心耿耿。白龙马在马厩安歇。
唯有猪悟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中尽是那三位女子的倩影笑语,以及莫夫人所说的富贵清福。他悄悄爬起,蹑手蹑脚地溜出客房,欲去寻那莫夫人再“商议商议”。刚至院中,忽见月光下,真真、爱爱、怜怜三人正在莲池边嬉戏,衣衫单薄,身姿曼妙,更是心痒难耐。
正当猪悟能欲上前搭话之际,异变突生!
整个“菩提苑”忽然一阵模糊,如同水波荡漾!眼前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乃至那三位娇媚女子,竟都变得透明起来!猪悟能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精致庄园?众人竟是身处一片荒山野岭之中,四周只有几块顽石和稀疏的灌木!那莫夫人和三位女子,也化作四道清圣的佛光,冲天而起,空中传来一阵缥缈的笑声:
“玄奘,尔等禅心坚定,不负取经之志!此番试探,乃黎山老母、观音、普贤、文殊四位菩萨化身所为,试尔等禅心可坚!猪悟能,你贪恋富贵美色,禅心不净,还需勤加修持!好自为之!”
话音袅袅,佛光消散,夜空复归寂静。
猪悟能僵立当场,面如土色,这才知中了菩萨圈套,羞得无地自容。玄奘、孙悟空、沙悟净闻声而出,见此情景,皆恍然大悟。玄奘朝空礼拜:“多谢菩萨点化!” 孙悟空嘿嘿直笑,沙悟净亦是摇头。
经此“四圣试禅心”一役,取经团队之心志,经受了一次严峻考验。猪悟能虽出了丑,却也受了教训,日后行事,或能收敛几分。而这一切,皆被远在九天、暗中关注的天庭,以及那隐匿于更深黑暗中、对取经人“禅心”亦有所图的某股势力,看在了眼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