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哥。”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李默从书里抬起头,看到姚虞花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与这明媚春光不符的忧色。
“虞花来了,快进来坐。”李默放下书,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
苏晚晴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热情地拉着姚虞花的手,“虞花,快,屋里坐,我给你倒水。”
“晚晴姐,我.....我找李默哥有点事。”姚虞花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跟着李默在石桌旁坐下。
李默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猜到了几分。
“是运输服务点的事吧?”
姚虞花一愣,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你.....你怎么知道?”
“姚县长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连带着你家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都显得没精打采的。”李默的语气平静中带着轻松,甚至还有空闲半开玩笑般,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姚虞花被他这奇特的比喻逗得“噗嗤”一笑,心里的紧张顿时消散了不少。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把父亲的困境,从村民的不信任,到双石乡那个叫孙德旺的副乡长的恶劣行径,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她没有单纯地复述问题,话语里还带着自己的思考。
“我爸他.....他觉得是自己没本事,把你的好点子给办砸了。其实我觉得,这不是他的问题。
老百姓怕,是因为以前被坑怕了。
那些干部坏,是因为他们骨子里就没把老百姓当回事。
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李默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这个女孩,不仅冰雪聪明,看问题还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实属难得。
等姚虞花说完,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李默才不紧不慢地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绳子断了,不能光想着怎么接,得看看是哪个地方最容易磨损。”他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姚虞花凑近了些,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求知。
“村民不信,是因为他们没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还怕有风险。光靠嘴说,没用。
你跟一个饿了三天的人说远处有座金山,他不会信,你给他一个馒头,他才会跟你走。”
李默伸出一根手指,“所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树榜样’,而且是要一个能让所有人眼红的榜样。”
“榜样?”
“对!县里马上发一个补充通告,就贴在双石乡和白马乡的村口。明确写清楚:两个试点乡,第一个完成登记,并成功跑完一趟运输线路的拖拉机手,县里奖励他一辆崭新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
并且,免除他一年的管理费!”
“自行车!”姚虞花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个年代,一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那可是和手表、缝纫机齐名的“三大件”之一!谁家要是有一辆,在村里走路都是横着走的,那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其价值,比一台半死不活的老旧拖拉机高多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李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们不需要所有人都相信,我们只需要一个胆子大的,一个穷得叮当响、愿意赌一把的人。
只要他第一个站出来,开着拖拉机把山货运到县城,当场换成一沓钞票,再骑着一辆锃亮的自行车回到村里。
你觉得,村里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
姚虞花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画面:一个人开着拖拉机出去,骑着自行车回来,口袋里还揣着钱。
村口的大槐树下,所有人的眼睛都会变成绿色!
之前所有的怀疑、观望、不信任,都会在这一瞬间,被最原始的羡慕和冲动击得粉碎!
“高!实在是高!”姚虞花忍不住拍了一下手,激动得小脸通红。
“这只是胡萝卜。”李默放下茶杯,眼神冷了下来,“对于那些不干活还想捣乱的,光有胡萝卜可不够,还得有大棒。”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至于那个叫孙德旺的,更简单。
这种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你跟他讲道理,是自降身份。
对付他,一个字就够了——打!”
“打?”
“打掉他的饭碗,打掉他的靠山,打得他永世不得翻身!”李默的语气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姚县长需要做的,是立刻让陈南宇局长,亲自带几个最得力的便衣,连夜去双石乡。不要惊动任何人,直接去查。
这种人屁股底下绝对不干净,一查一个准。
抓到证据,不用审,不用批,第二天就地免职,在全乡干部大会上公开处理!通报全县!”
“这叫,杀鸡儆猴!”
李默看着姚虞花,“民生大计,不是请客吃饭,容不得半点沙子。
必须用雷霆手段,告诉所有人,谁敢在这件事上伸手,谁敢拿老百姓的活路开玩笑,下场就和孙德旺一样!
要让那些想看笑话的,想浑水摸鱼的,心里都掂量掂量,是自己的乌纱帽要紧,还是那点见不得光的私心要紧。”
胡萝卜加大棒!釜底抽薪,雷霆一击!
姚虞花彻底被震撼了。
李默的这两招,看似简单粗暴,却精准地打在了问题的七寸上。一招利诱,一招威慑,双管齐下,足以扫清所有障碍。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他明明坐在春日的暖阳里,说出的话,却带着运筹帷幄的冷静和生杀予夺的果决。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心跳得厉害。
“我.....我还想到一点!”姚虞花兴奋地补充道,“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拖拉机手,我们不仅要奖励他,还要把他请到县广播站,让他亲口讲述自己怎么挣到钱的!
再在县报上,给他登一篇大大的专访,标题就叫《开着拖拉机,奔向万元户》!让他当全县的名人!”
李默看着她那双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的眼睛,由衷地笑了。
“举一反三,很好。”
得到他的夸奖,姚虞花比吃了蜜还甜。
她拿着笔记下要点的小本子,感觉自己揣着的不是几行字,而是能让父亲愁眉舒展的灵丹妙药。
她站起身,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默哥,我.....我替我爸,替清河县的老百姓,谢谢你!”
“这是姚县长自己的远见和魄力。”李默摆了摆手。
姚虞花看着他,心中那股汹涌的崇拜和喜悦再也按捺不住。
她脑子一热,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举动。
她飞快地凑上前,在李默的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口。
“吧唧!”
声音清脆。
温热柔软的触感一闪即逝。
李默都愣住了。
姚虞花自己也懵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
她不敢看李默的表情,也顾不上跟苏晚晴打招呼,转身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捂着脸飞也似地跑出了院子。
院子里,苏晚晴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姚虞花落荒而逃的背影,和李默摸着脸颊,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这丫头,怎么跟火烧了屁股似的?”苏晚晴不解地问。
李默干咳了两声,掩饰住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拿起书重新看,却发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春风拂过,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少女发间的洗发水清香,和那年春天特有的,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