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夫人几乎是飘着走下教学楼的,每一步都虚浮无力。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唤:“俊熙妈妈!俊熙妈妈,请等一下——”
是班主任张老师追了上来。尹夫人僵硬地转身,一股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还有件事,需要跟您和俊熙同学当面沟通一下。”张老师语气严肃。
办公室里,尹俊熙已等在门口。母子俩目光相触的瞬间,尹俊熙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尹夫人心头猛地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母子俩在张老师对面坐下,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俊熙同学,”张老师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惋惜,“你是今年初以美术特长生的身份转入南山小学的。”
“实话实说,以你当时的文化课成绩,本应进入普通班。但学校考虑到尹教授在画坛的声望,以及你展现出的绘画潜力……才破格安排你进入了一班,也就是火箭班。”
张老师顿了顿,目光直视尹俊熙,抛出了更残酷的事实:“这次全国少年儿童绘画大赛,校内选拔结果出来了……很遗憾,俊熙同学的作品落选了。”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所以,如果期末你的文化课成绩依然无法达到火箭班的平均线,下学期升入六年级时,将会被调整到普通班级。”
轰——!
这消息如同两道惊雷,同时劈在尹夫人和尹俊熙头上!
尹夫人只觉得脸上像被狠狠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烧起来,无地自容。
“不可能!”尹俊熙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屈辱而尖利,“我从会拿笔就开始画画!我的水准足以开画展!怎么可能连校内的选拔都过不了?”
他死死盯着张老师,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第一名是谁?告诉我!”
“尹俊熙同学,冷静!”张老师提高了音量,眼神却严厉地扫向尹母,示意她约束儿子。
她压下不耐,尽量平和地说:“所有选拔出的优秀作品都在三号楼图书馆展出,你可以亲自去看。评审是请的全国书画协会的专家,绝对公正……”
看着尹俊熙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样子,张老师终究还是心软了一瞬,补充道:“你的作品其实排在了五年级组第七名,也很不错。毕竟虎父无犬子……”
她隐下了专家“匠气过重,炫技有余而灵气不足,难成大器”的残酷评语。
被书画界的权威否定,还面临着被火箭班踢出去的耻辱风险……尹俊熙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绘画王子”,此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他像个提线木偶般,机械地跟随母亲向老师鞠躬道别,灵魂却已抽离。
办公室外,母子俩相对无言,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尹夫人强压下翻江倒海的绝望和羞耻,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丝温婉的笑容,试图用安抚儿子:“俊熙,别灰心。你的天赋是公认的,一次落选代表不了什么……”
这苍白无力的安慰,像一根微弱的火柴,短暂地照亮了尹俊熙灰暗的眼底。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妈,您先回家吧。我去三号楼看看那些画……学习学习。您放心,您的儿子……没那么容易被打倒。”他需要独处,需要去验证那残酷的真相。
尹夫人也不勉强。此刻,她只想逃离这个让她尊严尽失的学校,逃离那个与“芯爱”酷似的幽灵!她甚至不敢去想陪儿子一起看画展。
母子俩在校门口分道扬镳,背影都透着沉重的疲惫。
尹俊熙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向三号楼图书馆。当那些获奖画作映入眼帘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眼前的每一幅作品都流淌着鲜活的生命力,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灵气和独特的视角。他那幅精心堆砌技巧、力求完美的画作,在它们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匠气、……不堪一击!
他死死盯着作品下方的署名——好几个名字,赫然是他火箭班里那些他暗自鄙夷、认为只会享乐的富家子弟!
一股阴暗的毒汁瞬间涌上心头:【怎么可能?!、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废物,怎么可能画出这样的作品?一定是他们家里花钱请了枪手!用肮脏的金钱堆砌出来的虚假荣誉!】尹俊熙拼命用这个恶毒的念头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骄傲。
“咦?那不是尹俊熙吗?他怎么来了?”
“来看画展呗,他的画也参加了,喏,就是那幅……”
“啊?不是吧?他不是特长生吗?画得还不如你啊,振英?”
“嘘!小声点!振英从三岁就拿画笔,拿的全国奖杯能摆满一柜子!振英文化课分数就能考进火箭班,没有占用艺术生的名额!否则哪里轮得上俊熙……”刻意压低却清晰无比的议论声,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尹俊熙的耳膜。
“呵,靠爹进来的呗,这下原形毕露了,我看他下学期还能不能赖在火箭班……”
“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些刻薄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尹俊熙那根紧绷的神经!
成年人的芯子也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毁灭性打击!他只觉得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化作利刃,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变成尖锐的嘲笑!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他只想逃!逃离这个让他尊严扫地、将他骄傲碾得粉碎的地狱!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冲出图书馆,冲下楼梯,冲出教学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精神恍惚、满脑子都是逃离念头的尹夫人,正魂不守舍地坐进驾驶座。巨大的挫败感和对那个“幽灵”的恐惧让她手脚冰凉,视线都有些模糊。她发动了车子,只想快点,再快点离开这个噩梦之地。
就在尹俊熙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冲出校门的瞬间——
“吱嘎——!!!”
“咚!!!!”
刺耳的急刹车声伴随着一声沉闷可怕的巨响,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尹俊熙小小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被撞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几米开外,身下迅速洇开一滩刺目的鲜红!
“不——!!!” 尹夫人看清被撞飞的人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连滚爬爬地冲下车,扑到血泊中的儿子身边,看着儿子苍白如纸的脸和身下不断蔓延的血迹,她彻底疯了!
恐惧和绝望让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把儿子抱起来,“俊熙!俊熙你醒醒!妈妈在这里!妈妈带你回家!”
“住手!”一个冰冷沉稳的声音响起。韩世宇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一把抓住了尹夫人疯狂挥舞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无法挣脱,“尹夫人!冷静!撞击这么猛烈,他可能有骨折和内出血!你现在动他,是在要他的命!”
“放开我!那是我儿子!我的俊熙啊!我要救他!”
尹夫人爆发出母兽般的蛮力,拼命挣扎,指甲在韩世宇手臂上划出血痕。她眼中只有浑身是血的儿子,世界已经崩塌。
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
“天啊!妈妈开车撞了儿子?!”
“这……这也太惨了吧……”
“造了什么孽啊……”
感受到手上的刺痛,韩世宇眸中冷光一闪,计算好角度和力度,骤然松开了钳制!
失去支撑的尹夫人猛地向前扑倒,整个人重重地压在了尹俊熙小小的身体上!
“噗——!” 尹俊熙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一大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涌而出,溅了尹夫人满脸满身!那刺目的红,如同地狱的火焰!
“啊——!!!”尹夫人被滚烫的鲜血溅了一脸,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反而更加疯狂地摇晃儿子,“俊熙!俊熙你醒醒!别吓妈妈!”
韩芯爱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快意,时机正好。她快步上前,看似焦急实则强硬地按住了尹夫人还想继续摇晃的手,声音清晰响亮地穿透混乱:
“尹夫人!冷静!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再这样摇晃他,他真的会死的!”
然而,陷入彻底癫狂的尹夫人对芯爱的话充耳不闻,甚至对失去儿子的恐惧完全压住了对芯爱的惧怕,她的世界只剩下血泊中的儿子和灭顶的绝望。
芯爱眼神一冷,不再犹豫,扬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尹夫人脸上!
尹夫人被打得头一偏,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有瞬间的呆滞,随即,她看向芯爱的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怨毒!
芯爱毫不畏惧地迎上那怨毒的目光,转头对着围观人群大声疾呼:
“大家帮帮忙!这位母亲因为撞了自己儿子已经失去理智了!这位同学明显又内出血的状况!再让她摇晃这样下去,等不到救护车来,人就没救了!快把她拉开!”
有韩世宇在一旁威严地颔首指挥,又有芯爱“救人”的正义立场,围观的学生、家长和闻讯赶来的老师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疯狂挣扎、嘶吼咒骂的尹夫人从尹俊熙身边强行拖开。
芯爱迅速冷静地指挥后续:让同学去叫吓傻了的尹恩熙来安抚母亲;请老师立刻联系尹教授;维持现场秩序,等待救护车。
在她的“指挥”下,混乱的场面很快变得“井然有序”。半小时后,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尹俊熙终于被抬上了呼啸而来的救护车。
韩芯爱“体贴”地主动提出,和老师一起送魂不守舍的尹夫人以及哭成泪人的尹恩熙前往医院。
一场由母亲造成、几乎致命的惨烈车祸。
一场由首富和首富千金主导、高效而“充满爱心”的紧急救援。
舆论的天平瞬间倾斜。
当天下午,首尔的网络和电视新闻中,就充满了对Aurum集团总裁及其千金“临危不乱”、“见义勇为”、“善良无私”的赞美。
而尹夫人,则成了“精神恍惚”、“肇事伤子”、“歇斯底里”的代名词,名声彻底跌入谷底。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小小序曲。
尹家真正的灭顶之灾,那张由血缘和欺骗编织的巨网,正悄然收紧,即将给予这对母子最致命的一击。